”
懷安點點頭,沈聿知道他平時鬧騰,關鍵時候反而乖巧安分,便放心跟著太監去了世子所。
世子覲見皇帝,穿的是紅色圓領常服,腰纏玉帶,皂靴白襪,胸背兩肩用蟠龍紋裝飾。
他今天神情嚴肅,像即將赴一場莊嚴的祭禮。
見到沈聿,榮賀并不驚訝,一絲不茍的向他行禮:“給師傅拜年。”
沈聿兩袖交疊,向他還禮:“愿世子玉體康健,學業有成。”
完成一番繁文縟節,沈聿將藏于袖中的賀卡拿出來:“這是懷安給世子拜年的賀卡。”
“賀卡是什麼?”榮賀將寫有自己親啟的信封拆開,里面果真有一份對折的硬卡紙,卡紙打開,一直可愛的老虎從紙面躍然而出。
他驚喜的“哇”了一聲,然后闔上,再打開,露出新奇的笑。
“世子,”沈聿直奔主題,“見到圣駕,世子打算說些什麼?”
回想往事,榮賀笑容漸漸消失。
“師傅。”他道:“我明明記得,我娘身邊有一個叫翡翠的宮女,她抱過我,她的左手腕子有一個元寶狀的大紅胎記,可是那天太監把她抬出去的時候,兩個手腕都是干凈的,什麼也沒有。”
沈聿蹙眉:“世子確定沒記錯吧?”
榮賀搖頭道:“我問過翡翠關于她的胎記,她說那是爹娘送給她的禮物,我那天鬧了一場,問娘親為什麼我沒有這樣的禮物,娘親只好拿胭脂在我的手腕上也畫了一個元寶。這件事印象很深,怎麼會記錯呢?”
“我還記得,我明明沒有哪里難受,翡翠卻非讓我吃藥,我當時任性,嫌藥苦,一把打翻了藥碗跑出去。父王來看我娘,怕我染病,將我送到母妃那里住了幾日。
接著我娘就不行了……”榮賀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這病會死人,我……我要是知道,一定會陪在她們身邊,哪兒也不去!可是她們究竟是病死的,還是被人害死的,我必須要弄清楚,我就是死……”
“世子慎言!”沈聿厲聲打斷,沒有哪個大人會允許小孩子將“死”字掛在嘴邊。
整個殿中便只剩下榮賀的啜泣聲。
沈聿唏噓不已,小孩子記憶出現偏差十分正常,□□賀的描述得這般清楚,應該不會有錯,那名宮女大概真的有問題……
但感染疫病而亡的宮人會被第一時間送到化人場焚燒,祁王要查的時候,人恐怕已經化成灰了。
太子無所出,雍王無所出,祁王大婚后也一直沒有動靜,結果榮賀的親娘進府,接連生下兩胎。可這府里鬧時疫,總共沒死多少人,側妃母女主仆三人卻一齊病死,這難道僅僅是巧合?翡翠喂榮賀吃藥……若非祁王怕榮賀感染疫病將他送到了王妃處,恐怕也難逃一死。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對方顯然一心想絕了祁王的子嗣。錦衣衛進入王府,應該很輕易就能查出其中的端倪,為什麼以病歿結案呢?
府內人做的嗎?這種可能性并不大,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祁王無嗣,日后撤藩,整個王府都要跟著倒霉。
對家做的?故太子?雍王?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難理解錦衣衛為什麼壓下此事了。錦衣衛指揮使被人收買?這種可能性也不大。
多半是皇帝不愿深究,授意其結案罷了。
沈聿心底升起一片寒涼。
他蹲下來,看著榮賀的眼睛:“世子,你相信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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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嗎?”
榮賀點點頭。
“見到圣駕,只字不要提娘親和妹妹的事。”沈聿道。
第 73 章
榮賀緊抿著嘴唇, 良久,固執的搖頭。
“你現在提起這件事,除了激怒陛下受到責罰之外, 起不到任何作用。師傅知道,只要能得到真相,你不怕任何責罰。”沈聿道:“但是世子,師傅可以肯定的告訴你, 你這樣做,不是真正在為娘親和妹妹討公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是宣泄不滿, 表達憤怒。”
榮賀被一眼看穿, 眼淚落得更兇。
沈聿接著道:“難事之所以稱做難事, 一定是時機不成熟或力所不能及。逞匹夫之勇很容易,卻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規避和蟄伏才是。”
榮賀絕望的說:“我再避, 也避不開皇祖父啊, 他是皇帝,權利最大。”
沈聿頓了頓,反問:“昨天師傅給你講了‘君子矜而不爭, 群而不黨。’你可還記得?”
榮賀點頭:“記得。”
“很好。”沈聿道:“圣人之言不是用來做事的, 你暫時把它忘一忘。”
“啊?”榮賀一下子哭不出來了,圣人說了那麼多的話, 讓他背下來, 又讓他忘一忘, 那一開始為什麼要背下來?
“師傅今天要告訴你,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才叫權利, 掌握在別人手里的,那是刀俎。”沈聿目光灼灼,吐字如釘:“君子不爭,是圣賢氣度,不是教人做砧板上的魚肉,任憑宰割。”
榮賀愣了愣,他看一眼四下,好在宮人太監都被屏退了,殿門也是緊閉的。
沈聿淺笑問:“世子,你緊張什麼?”
榮賀擦一把眼淚,囁嚅道:“我擔心牽連師傅,招來無妄之災。”
沈聿道:“臣一芥子小官,世子尚且要擔心幾分,殿下養育世子八年,王妃操持府內庶務更為辛勞。
世子為逝者憂心苦悶,這是為人子的本份,可如果不顧生者安危,就是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