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聿一聽,哦——還是個編外人員。
“總該有個名字吧?”沈聿問。
懷安開始擺爛:“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道人。”
沈聿:“……”
沒名字就沒名字吧……
“平時都做些什麼事?”沈聿又問。
懷安道:“他生活在北極,北極就是……比奴兒干都司還要往北。平時穿著紅棉襖,戴著紅帽子,架著馴鹿拉著的雪橇,云游四海,接濟窮人。還喜歡給小孩子送禮物,禮物裝在襪子里,順著煙囪爬進屋,偷偷塞在小孩子的枕頭底下。”
哦——樂善好施。
書房內安靜下來,只剩刷刷的寫字聲。一篇文章做成,懷安已經趴在他的案頭睡著了。
燭光將那張稚嫩的小臉映得紅撲撲的,沈聿不由哂笑,取一只干凈的紫毫在他的鼻孔旁掃了兩下,迅速掛回原處。
“阿嚏!阿嚏!”懷安打了兩個大大的噴嚏,醒了。
揉揉鼻子,茫然的看著老爹。
沈聿裝作沒事人似的:“醒了?”
懷安說好陪著老爹寫賀表,結果提前睡著了,怪不好意思的,賠著笑臉取過那篇文章來看。
“冬十月,京師有道人架鹿輦騰云而至。深眼高鼻,鶴發垂肩,貌體詰曲有奇相。衣紅袍,冠紅冠,負紅囊,藏蓄靈芝仙草圣果金丹于其中。常沿灶突潛入人家,布施物種,授種植之法,以綾襪包裹置于枕下。
有好事者問曰:何方仙人?
對曰:上界真人,謂仙人也。仙人猶有官府之事,不如云夫為散仙,終日嬉游也。
感其慈悲善行,遂得此賦。
應皇家之盛德,蓋神靈之所遣。傲游四海,散淡九州,自茲以往,其壽無疆。
其來也,則天祚明德,神推有仁,故以奇果賜世人。
其去也,則雙鹿挾輦,峙仙人冰雪之姿,護圣主靈長之體。”
懷安不由驚呼:“好啊好啊!”
好沒節操啊!懷安心想。
但他還是個幼崽,遠沒到活膩了的年紀。
只敢狂拍馬屁:“爹爹真是妙筆生花,花團錦簇,猝不及防,防不勝防!”
沈聿越聽越頭疼,急急的攆他出去玩兒,還朝他身后輕踹了一腳。
……
百官的賀表由寅時抬入宮中,此時天還未亮,皇帝已乘坐步輦從端妃的住處去往乾清宮。
大年初二,不是去處理政務的,而是去乾清宮看賀表的。
賀表都是稱贊祥瑞的,或者那個鉆煙囪的白胡子老神仙,當然,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稱頌陛下萬壽無疆,皇帝愛看這樣的歌功頌德,且要一份一份的看,親自看。
看到上乘的文字,總要激動的夸贊:“好文章,當浮一大白。”
看到平實敷衍的文字,總是蹙眉搖頭,丟棄一旁。
吳閣老妻子病重,年前就已告假,皇帝特命其父子不必上本。可少了這兩位精妙絕倫的好文章,其余賀表總覺得乏善可陳。
就連次輔鄭遷,都及不上吳家父子一半的功力。
他昨日又聽到沈聿的名字,特意留心了沈聿的文章,行文不可謂不用心,只是沒幾行便看完了。皇帝意猶未盡的想:這也太短小了……
堂堂一屆探花,翰林院學士、國子監司業,怎麼文采退步成這個樣子?
皇帝將沈聿的賀表也扔在一旁,片刻又撿回來,念在他教導自己的孫子還算用心,一并賞賜吧。
然后祭宗廟,祭天地,告知列祖列宗,他是一個很有出息的皇帝,他的治下又出現祥瑞了!
……
正旦休假五日,這難得的五日,沈聿也過得滿滿當當。
早起陪著兒女在院子里打拳練劍,舒活舒活筋骨。然后檢查懷銘懷安前一晚的功課,這一步驟往往會在懷安那里有卡頓,所以時長無法估量。
下午待客或帶著全家上街。還帶孩子們去了兩趟什剎海,滿足懷安冰上嬉戲的愿望。
懷安摔了幾個大馬趴,熱情澆滅了一半,倒是芃姐兒穿的像個毛團子坐在雪橇上,哥哥姐姐輪流推她,張著小手咯咯笑,直呼:“再來再來!”。
轉眼就到了初六,百官須到衙門當值到初十,十一日到二十日的十天才是上元節例假。
而初六到二十日,是官眷頻繁走動的日子,尤其是家中有待娶之男、待嫁之女的,則更加熱衷于交際。
懷安要麼在家里陪祖母,要麼陪著娘親出門做客,不用跟著老爹去翰林院。
沈聿上了數月以來最清閑的衙,清晨泡上一杯熱茶,開始看邸報打發時間。
謝彥開反而不習慣了,問道:“你家小子怎麼沒帶來?”
沈聿吹散水面上的浮茶:“大過年的,好歹讓我清凈幾天罷。”
謝彥開點點頭,他倒是喜歡熱鬧的,奈何家中兒女一個比一個喜靜。
沈聿閑閑的翻看一本書,是從榮賀那里沒收的小說,還是連載的——看完一本就盼著榮賀再買一本,然后盯著他抓現形。
只能說坊間的小說話本兒寫的越來越精彩了,難怪孩子們沒有心思讀書。
早春的暖陽透過窗格灑進來,輪廓分明的側臉仿佛鍍了一層薄薄的光暈。
忙碌小半年的沈學士終于找回一點做學官本有的生活節奏來。
正在享受高文憑換來的歲月靜好,忽聽有太監在門外傳旨:“有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