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換好衣裳,長興領著大伙來到前院吃飯。灶房還沒開火,街口的包子鋪送來十屜包子,有葷有素,還有一鍋熬開了花的大米粥。
包子限量供應,倒不是懷安小氣,是怕這些長期吃粥度日的人一頓吃的過飽,引發急癥。
大伙風餐露宿一年,靠官府施粥最多是不餓死,白面包子只有在夢里出現過,登時狼吞虎咽起來。
長興一邊為他們添粥,一邊勸:“慢點吃慢點吃,晚上還有,管夠。”
吃飽了的孩子們在院子里瘋跑,這一天簡直就像過年。
長興又向所有人交代:“攜帶家眷的住在三院,單身一人的住前院通鋪,今天大伙兒的任務是把屋子打掃干凈,以后要及時通風,飯前便后洗手,咱們是書坊,斯文之地,不得污言穢語、不得斗毆……”
畢竟是集體宿舍,大多還是圍繞衛生安全方面做出要求。
懷安,榮賀和陳甍在耳房里喝彩,這里被懷安改造成一個茶室,作為洽談區,以便日后接待客人、商業洽談之用。
陳甍不解的問:“城內也能招伙計,或許比流民還可靠,為什麼非要到城外去招?”
懷安道:“城里的人過得再差,也是在天子腳下,總能找到營生做。這些流民馬上要趕路回鄉了,路上又不知要餓死病死多少,能幫一個是一個吧。”
陳甍恍然大悟,本以為他們因為貪玩跑到城外來,原來是因為這個。
榮賀道:“可惜能做的只有這麼多。”
懷安拍拍他的肩膀:“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幫到更多的人!”
兩人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標,握著手鄭重點頭。
看著新招的伙計們因為一頓飯,臉上洋溢出的滿足的笑容——他們所求不過是三餐吃飽而已。
陳甍感動的熱淚盈眶,別看這倆人平時嘰嘰呱呱不靠譜,其實都是心地純良的孩子,宅心仁厚,濟弱扶貧……
“斗金啊,我覺得你把工錢定高了,我爹的長隨每月也只有二兩。”懷安道。
“三多啊,你再好好看看,明明是你把餐標定的太高,兩葷一素像話嗎……我皇爺爺都只吃素。”榮賀道。
“啊?”懷安驚呼:“宮里的御膳連肉都沒有?”
榮賀點點頭,其實他跟祖父也不熟,并不知道宮里的一餐素席花費巨甚,還以為真的只有青菜豆腐。
懷安默默將自己“打卡御膳”的心愿在心里劃掉。再看每月的固定開支,好像確實高了那麼一點。
“吃的比皇帝好……僭越了僭越了!”遂用鉛筆在本子上劃拉一通:“那就把兩葷一素改成一葷兩素,白面饃饃改成雜面窩頭,白米稀飯改成雜米稀飯。”
陳甍:……
“我覺得可行。”榮賀又重新捋了一遍賬目:“善財,你怎麼看?善財……善財?你怎麼不說話呀善財?”
第 85 章
陳甍感動不過片刻, 就見兩個黑心小老板算計著克扣伙計們的伙食,還擅自給他取名叫善財!
讀書人的名諱很金貴,等他弱冠之后有了表字, 除了尊長可以對他直呼其名,平輩只要不是仇人,都是要稱呼表字,以示對對方父母的尊敬, 日后有了一定的地位或聲望,還要取一個號,同輩只間就只能稱“號”, 不再稱表字, 以示對對方師長的尊敬。
字號字號, “字”是師長取的, “號”是有了一定地位后,自己給自己取的,哪有小伙伴之間隨意取名號的?還叫善財?從前他們家大黃狗的名字都比這個雅致。
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不過看在他們年紀小, 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而已。遂閉眼裝死, 不理他們。
兩人都是二皮臉,受人白眼習慣了,嘻嘻哈哈兩聲, 又研究起拆了院墻的正房, 該如何設計工序流程,才能實現更高效的印刷。這一點需要郝大爺共同商討, 長興便去叫已經挪到廂房的老頭兒過來開碰頭會。
郝大爺早已過了后世退休的年紀, 在這個年代已稱得上長壽, 精神尚算矍鑠,只是耳聾眼花, 神奇的是一聽見與雕版印刷相關的話題,立刻變得耳聰目明起來,輕易不發言,發言必一針見血,比懷安想象的還要厲害。
談完話,懷安給他下了結論:“選擇性失聰,不影響返聘。”
書坊里有這樣一位“定海神針”,何愁賺錢大計不成?
懷安又命長興:“把喜娃叫進來。”
長興轉身出去,帶著喜娃進來。喜娃正是抽條的年紀,營養不良導致骨瘦如柴,挑著一件不太合身的短衫,像一根細長的挑衣桿。
怯生生的攥著衣角,躬身道:“東家。”
“郝大爺,這是給您找的學徒。”懷安大聲說:“伺候您的衣食住行。”
“什麼?小伙子喝酒不太行?”郝大爺道:“不太行得練啊……”
懷安心想,又來了。
榮賀抱著胳膊靠在椅背上,哼一聲:“我看這老頭兒腦子不太清醒,要不讓他去看大門兒,再找一個新的雕版師傅吧。”
懷安還沒應聲,便見郝大爺彎曲的脊柱突然支棱起來:“學徒好哇,年輕能干!”
懷安偏頭竊笑。
見喜娃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還是陳甍提醒道:“喜娃,趕緊磕頭拜師吧。
”
喜娃跪地便拜:“給師傅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