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賀又勸道:“不要怕,我太祖母對小輩很和善的。”
懷安一臉為難:“我不是怕太后,我是怕我自己,萬一我管不住自己闖出什麼禍來,我爹兜不住啊。”
“噗——”正在喝茶的沈聿險些噴出來。
擱下茶杯用帕子擦凈嘴角,剛想諷刺他幾句,但看著兒子真誠的目光,又忽然覺得不無道理。
拿起書來,又放下。替他們想了個辦法:“你們兩個相互監督,誰有了什麼壞主意,另外一個要及時勸阻。”
二人對視一眼,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可問題是……他們從不覺得對方的主意是壞主意啊。
快樂的八卦時間總是十分短暫,沈聿看一眼天色,已是巳時了,便教他們拿出書本,各自來背功課。
……
從卯時到巳時正刻,吳琦在雨中足足跪了兩個半時辰,這幾日倒春寒,乍暖還寒來得一場雨,冷到了骨頭里,凍得他嘴唇發紫,面色慘白,下半身已經完全失去知覺,僅剩一絲意識在苦苦支撐。
就在將要昏倒的時候,兩名太監跑出來,一柄打傘遮在了他的頭頂。
“小閣老,陛下宣您進殿見駕。”
吳琦哪里起得來,他抬起沉重的腦袋,鬢角散落的頭發從官帽里露出來,兩根烏紗翅朝下耷拉著,狼狽極了。
兩太監見狀,只好一左一右將他攙扶起來,半攙半架的將他扶進殿內,幾十步的距離,足足走了半盞茶功夫。
走進殿內,兩太監一撒手,吳琦如爛泥一樣的攤了下去,先是摔在地上,然后掙扎著爬起來,給皇帝磕頭行禮。雨水順著帽沿,一滴一滴,在地上聚成一小灘。
吳浚見皇帝久久不肯發話,微闔的雙目倏然睜開,撐著冰冷的金磚起身,重重一腳踹在吳琦胸口,將人踹了個四腳朝天。事到臨頭,他只能代皇帝逼問吳琦:“你老實回話,到底是想綁架沈聿的兒子?還是想加害皇孫?”
吳琦掙扎從地上爬起:“陛下明鑒,臣沒有指使任何人綁架什麼孩子,更不可能加害皇孫。”
皇帝咬牙:“還敢嘴硬,真想讓朕去查?!”
吳琦改口道:“綁架沈聿的兒子,是想戲弄他一下,可是臣……臣可以對天發誓……真的沒有使人去加害皇孫,如有半句謊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皇帝沒有說話。
吳琦接著道:“吳家兩世受陛下恩德,一心忠于陛下忠于朝廷,怎麼會加害皇孫呢……”
“是麼?”皇帝蹲下來,眼底泛著森森冷意,打斷他的話:“你貪污朕的那些銀子,也算忠于朕的體現?”
吳琦惶然,俯身叩首。
“朕特許你出入文華殿陪伴老父,不是讓你貪污納賄,竊權罔利的。內閣里如今是盆朝天,碗著地,全都亂了套了……”皇帝站起身來道:“傳旨下去,即日起,吳琦回工部恪守本職,不得再插手內閣事務。”
吳琦委屈的看了吳浚一眼。這些年,他貪污的同時,為皇帝填補了多少虧空,真當修道煉丹的錢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真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看你爹有用嗎?”皇帝陡然提高了聲音,“還不是你自己惹出來的事!”
吳琦悚然一震,俯身叩首:“臣,遵旨。”
……
懷安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因為榮賀告訴他,需要給太后準備壽禮——王妃和祁王準備了手抄《嚴華經》和《百仙祝壽圖》,而榮賀似乎也有了想法。
懷安從午后想到申時,祖母去年過壽時家里還在治喪,不能大肆宴飲,他和兩個姐姐在灶房里鼓搗了好幾天,做出了栩栩如生的壽桃糕,全家人開開心心的分食。
可是太后不是自己家的祖母,又可以說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什麼樣的奇珍異寶沒見過,什麼樣的綾羅綢緞沒穿過?
要給她送禮,論財力,他最近把自己的積蓄和賺來的錢七七八八投進了書坊,正鬧饑荒呢;論才藝,他這狗爬的字也不適合抄什麼佛經,畫工也沒有好到可以畫賀壽圖……
他苦思冥想,終于在晚飯前洗手時有了靈感。回房列了一張清單,交代長興上街去買材料,然后拖著萌萌表哥不讓人家讀書,嘀嘀咕咕不知在研究什麼。
許聽瀾見他行動詭異,一臉戒備地問沈聿:“你兒又在鼓搗什麼呢?”
沈聿道:“給太后準備賀禮。”
許聽瀾道:“太后的賀禮,是他自己可以準備的嗎?”
官宦之家走禮諸事,按品秩、親疏、爵祿和場所不同,各有各的講究,過高或過低都是大忌諱。這麼小的孩子出席宴會,自然是要家里備好賀禮,何況是太后壽宴這樣要緊的場合,哪能由著孩子自己瞎折騰?
沈聿嗤嗤笑道:“你兒子萬事不求人,求人必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由他折騰吧,你最后把一把關,別太夸張就行。”
自從懷安種出了大棚菜,沈聿就不太干涉他自己鼓搗什麼“不合常理”的東西了,干涉多了容易打臉。
許聽瀾也明白,他們是清流文官,不是勛爵宗親,按例只需上賀表,備禮上的太刻意了,會有攀附之嫌,損害官聲。
可她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我還是事先備好一份,免得到時抓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