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恒一怔:“小閣老難道忘了,下官已經不在都察院了。”
在朔日的廷推上,羅恒剛剛升遷離開了都察院,如今在禮部侍郎的位置上。
吳琦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父子當朝,言路閉塞,御史言官都成了空架子,因此吳琦向來覺得羅恒這個僉都御史作用不大,廷推時還在為占據了禮部的半壁江山而沾沾自喜,直到用人之時方明白科道輿情的重要性。
驕傲自負的小閣老不愿意承認,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隱隱感到背后生涼,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次人事變化,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他終于發覺自己盲目自信,讓敵人成了氣候。
羅恒頭一次看到驕橫跋扈的小閣老臉色慘白,也不禁擔心起來:“小閣老,他們想通過京察干掉我們,是嗎?”
吳琦目光陰鷙:“哪有那麼容易,別忘了,我們還有雍王,擁有雍王,就是擁有一切。”
羅恒在心中暗嘆,雍王登基還是猴年馬月呢,可別在這之前就被干掉了……
“大內傳出可靠消息,皇帝的身體積重難返,沒有一兩年壽限了。”
窗外,春雷沉悶的滾過天邊。
“啊?!”羅恒驚嘆。
“他吃了那麼多丹藥,已經傷了根本,能活到現在都是奇跡了。”吳琦面帶譏諷:“所以現在但凡有機會,就要把祁王踩在腳下,讓他翻不了身。”
失去了都察院的勢利,吳琦只好擼起袖子自己上。
替老父入宮覲見時,匯報完內閣諸事,又向皇帝說起祁王世子的事。
還是那副委屈巴巴、心力交瘁的樣子。委婉的表示祁王世子過于頑劣,如今朝廷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打仗需要糧草,養兵需要軍餉,賑災需要錢糧,左支右絀,內外交困,苦不堪言。
這種時候玩炮仗炸宮殿,讓朝廷的財政雪上加霜,工部戶部皆有異議。
皇帝神色如常,甚至比往常多了一絲親和:“子不教,父之過,聽你這麼一說,朕確實應當下旨申飭祁王。”
吳琦心頭竊喜,依舊面帶恭謹:“陛下恕罪,茲事體大,臣一是憂心朝廷開支,二是擔心祁王世子的安危,不得不向陛下諫言。”
皇帝眸光混濁,深不見底。
忽然問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你母親的病情如何了?”
第 95 章
“你母親的病情怎麼樣了?”
吳琦一時沒轉變過思路, 張口結舌的說:“回陛下,家母只是偶感微恙,病情尚算平穩。”
皇帝蹙眉:“朕遣去的太醫怎麼對朕說, 她最近時常昏迷,每況愈下。”
吳琦懵了,他早就分府別居,哪里清楚母親的病情。
正不知如何回話, 便聽皇帝又將話頭扯了回來。
“你可知祁王世子為什麼要弄那些火藥?”皇帝反問。
吳琦額頭見汗:“臣,臣不知。”
“為了太后的壽辰,彩衣娛親。”皇帝道。
他忙稱贊世子孝順, 忽然心中一凜, 這才明白皇帝詢問母親的病情, 是在諷刺他“不孝”。
吳琦感到一陣莫名其妙。太后又不是皇帝的親娘, 皇帝一向只感念生母,與繼母關系淡漠,如今皇孫傻不拉幾的去孝敬太后, 應該更惹得皇帝的反感才對, 為什麼反來諷刺他。
皇帝又看向他,也仿佛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不是叫你專心本部事務嗎?你是工部的堂官,怎麼又操心起戶部和內閣的事來了?”
吳琦剛剛是裝委屈, 現在是真委屈:不是你讓戶部工部都來找我的嗎?!怎麼翻臉不認人呢
皇帝似乎也想起了這一茬, 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說:“祁王府確實破敗的不成樣子了, 讓戶部撥款修一修吧。讓外人看著, 還以為朕苛待自己的兒子。”
吳琦又腹誹道:難道不是嗎?
“臣請陛下示下, 國庫每一筆款項皆有用處,該挪哪一筆?”
皇帝怒道:“挪你們腰包里那一筆, 還要朕說的更明白嗎?!”
吳琦瑟瑟縮縮跪地行禮,告退而出,心里暗道,最近真是見了鬼了,日了狗了!
他總覺得哪里不對,離開宮禁,乘車回了吳府。
吳閣老依舊守在妻子床邊親自照料,無微不至。
老管家引吳琦去上房見父母,嘴里還念叨:“常言道’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夫妻呢,老爺與夫人這般,實在是讓人感動。”
吳琦啐他一口:“老東西,點誰呢?!”
“老奴不敢!”老管家忙將他請堂屋。
從上次他闖進母親房里吵嚷之后,吳浚就嚴令他不許再進楚氏的臥房。
吳琦也無所謂,老娘剛病的時候他也是擔心的,纏綿病榻久了,人變得病態枯槁,脾氣也時好時壞,他就不愿意靠近了。
吳浚從內室出來,沒好氣的說:“你母親好不容易睡下,吵什麼吵?”
“爹,你兒子難得回來一趟,能不能給個好臉色?”吳琦道。
吳浚也沒指望他會過問母親的病情,給他一記白眼:“什麼事,趕緊說。”
吳琦將祁王府爆炸的事講給了吳浚,本以為老爹會歡欣雀躍,至少也是幸災樂禍,畢竟他們父子選擇了雍王,整日就盼著祁王府倒霉。
結果老爹面無表情,甚至因守了妻子一整夜而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