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吳琦添油加醋道:“生了這麼個禍秧子,祁王可真有福氣。”
“還有事嗎?”吳浚起身,打算回內室。
“還有。”吳琦也懶得再賣關子,將今天面圣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明。
又忍不住抱怨:“今天陛下有些奇怪,說話陰陽怪氣的,我是為誰啊,還不是為了朝廷。祁王府被炸又不是因為天災,是他自己養的小禍頭子干得好事,憑什麼要戶部出錢?”
吳浚嘴角都在顫抖,忽然一聲斥責道:“沒腦子的東西!”
吳琦被罵傻了眼。
吳浚屏退府婢,將堂屋大門緊閉,才對他說:“陛下陰陽怪氣,是因為他在潛邸時也炸過一次王府。”
吳琦張口結舌:“什……什麼?”
吳浚所說的潛邸,是皇帝的親生父母家,眾所周知,永歷皇帝是藩王之子,從小在封地長大。
少時曾將煙花筒困成一大束燃放,為自己的生母過壽,結果燒了半間宮殿。
此事只有吳浚、鄭遷這樣的親近老臣知道,皇帝常以孝子自居,曾得意的夸耀自己是“彩衣娛親”行孝,結果弄巧成拙,遭了一頓斥罵。
吳琦當著皇帝的面指責小皇孫的行為頑劣,豈不是撞在了槍口上。
吳琦直感到天雷滾滾,這是天要亡他的節奏啊!他就是當世諸葛,也猜不到這爺孫倆小時候一個熊樣兒啊!
看著茫然不知所措的兒子,吳浚嘆了口氣:“你但凡還想在朝中待下去,就抓緊讓趙宥擬個條陳,把翻修王府的錢挪出來。”
“真挪不出來。”說到這里,吳琦更委屈了:“各級衙門都在節流,鹽稅鐵稅翻了一番,各級官員怨聲載道……”
吳浚道:“你哭窮不用哭到我的眼前,修一座王府需要多少預算,我會不知道?”
吳琦大呼冤枉:“您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修一座王府,怎麼也要五十萬。撥下來的款項,戶部、工部要截留,石材木料要從各地采購,路上總有’損耗’,各府、州、縣、漕運衙門層層盤剝,真正用到項目上的不足一半。”
“真是世風日下,綱紀敗壞。”吳浚道。
吳琦心里翻了個白眼,身為人子,他可不敢說他老爹又當又立。
吳浚思索片刻:“那就想個折中的法子,門楣和主殿修一修,世子炸毀的偏殿蓋起來,至于其他地方,能掩蓋的掩蓋,剩下的等朝廷寬裕了再說。”
吳琦細細一想,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橫豎皇帝要的是個臉面,又不是真的關心兒子孫子,否則這麼多年早就重修祁王府了,不會扔在那里不聞不問。
“還有,”吳浚道:“聽說趙宥在城南建了一座宅子,奢靡程度堪比王府?”
吳琦搪塞道:“我不太知道,不過……是座宅子都比祁王府奢華吧。”
“你也要管管你的人了,風口浪尖上,不要鬧得太過。”吳浚提醒道:“逾制建府,會被人抓住把柄的。”
吳琦沒往心里去,不耐煩的應著,心想老爹是越來越啰嗦了。轉而去戶部交代趙宥,撥個三萬兩出來,用來修王府。
趙宥都驚呆了:“那可是王府,三萬兩夠干什麼的?”
吳琦笑道:“這是我們工部應該考慮的問題,你只管撥款,不用操心別的。”
吳琦的小算盤不可為外人道——用最差的木料和工匠磨洋工,磨個三年五載的,皇帝到那時還在不在都不好說了。皇帝大行之后,雍王登基,祁王也該就藩了,還修個屁王府啊!
……
偏殿需要重修,榮賀本該移居到別的住處,但他擔心暖棚里的瓜果無人照料,不愿意搬走。
幸而這項預算批了等于沒批,工部的官員來了兩次,量了尺寸,便拖拖拉拉沒了下文。
除了王府官員正常跟進以外,祁王倒也沒真的指望吳琦、趙宥這些人能好好給他修宅子,只要皇帝不怪罪他們一家,住得差一點也沒什麼。
轉眼到了三月二十七日,太后壽辰。
文武百官以翰林院為首,悉數獻上賀表為太后祝壽。
內外命婦、宗親勛戚多是在午時入宮拜壽,公主、嬪妃等則是清早就要去壽康宮,陪伴太后左右。
祁王一家也是清晨進宮,先去乾清宮求見陛下,父皇還在練早課,留了話讓他們先去壽康宮見太后。
因為皇帝早先有旨意,命榮賀帶懷安給太后拜壽,因此懷安也有幸見到了凌晨四點的紫禁城。
來到壽康宮時,朝霞盈天,晨風微涼,琉璃宮燈璀璨,隨處可見太監、宮人忙碌的身影。
懷安跟在祁王和王妃身后,屏息凝神,乖巧無比。
一路以來祁王都在數落榮賀,多向人家學一學,不要總像沒毛的猴子一樣不安分……
榮賀聽得心里直翻白眼,他知道懷安不是裝的,也不是怯生,而是慫的,生怕一言一行出差錯,他爹兜不住。
于是榮賀十分大方的說:“懷安,你不要怕,你爹兜不住還有我爹。“
話音剛落,忽然“哎呦”一聲,吃了一記爆栗。
這副情景被殿內的太后盡收眼底,祁王還沒來得及訓斥,只見宮人從殿中走出,請他們進去。
一番繁縟的禮節過后,太后將榮賀叫到身邊,看到他額前一片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