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兒被他的認真樣兒逗樂了。
懷安嘆氣,一家人說了這麼半天話,也不搞點實際的,真是讓他操碎了心。
還笑還笑,笑什麼笑……這個家沒有沈八歲是不行的!
懷銘坦然收下弟弟的荷包,捏捏他的臉蛋兒:“在家聽爹娘的話,別貪玩,別闖禍,好好讀書……”
又來了又來了,緊箍咒它又來了,懷安賠著笑臉一邊一個拉著兩個哥哥,將他們送上登船的踏板。
走你!
兩人哭笑不得,回頭再次向長輩們行禮告別。
踏板被撤下,巨大的官船緩緩駛離碼頭,看著兩個哥哥在甲板上憑欄揮手。
芃姐兒這才意識到原來大家是來送行的。“哇”的一聲哭了,喊著“哥哥回來”,稚嫩悲傷的哭聲讓人心疼。
一家人趕忙哄她:“哥哥只是回鄉考試了,等到桂花開了的時候,他們就回來了。”
芃姐兒臉上掛著淚抽噎:“真的?”
“真的!”
芃姐兒將下巴擔在老爹肩膀上,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行吧。”
眾人看著小團子滿目惆悵的嘆氣,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
懷安看著兩個哥哥考試,簡直是遭大罪。聽說貢院里的號房“大”的像蜂巢,廣不容席,檐齊于眉,手腳都伸不開,一張號板,白天用來答題、吃飯,晚上拆下來窩在上面睡覺。
有些號舍年久失修,趕上惡劣天氣就會漏雨,淋雨還在其次,要是打濕了試卷,這一場就作廢了,歡迎下次再來!
因此考生們還要帶著一塊油布,遮擋風雨,保護試卷。
就這樣在號房里度過九天六夜,鄉試秋老虎肆虐,會試天寒地凍,能取中進士的人不但文采斐然,連身體素質都是萬里挑一的。
太難了太難了……酷刑莫過于此。
懷安心情沉悶,著實安分了一陣子,每天行善積德,對著老天許愿:天靈靈,地靈靈,老爹升官我發財……
與懷安同時安分下來的,還有小閣老吳琦。
趙宥伏法,令吳黨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
吳閣老為了保住兒子,不得不暫時丟下妻子,拖著年邁的身體重回朝廷,像過去一樣,阿諛奉承、試藥、護法,為皇帝的修道事業盡一份力。
人都是感情動物,十幾年的君臣關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徹底改變的。替他搞錢背鍋的老伙計,如今擺出這副姿態,吳琦又收斂了不少,皇帝也漸漸緩和了態度,每日奏對,少不得先問一問吳閣老身體如何,老妻子的病情如何云云。
正在眾人以為吳閣老將重獲圣眷之時,坊間又出現了一則歌謠,這次的內容更加離奇,更加鋒利:
抒之源,其流濁,灌玉堂,流金門。
玉雖美,瑕之大,蔽天日,罹社稷;
這篇童謠的第一句“抒之源”,根據《說文》:浚者,抒也,映射的是吳閣老吳浚;琦者,美玉也,映射的是小閣老吳琦,而玉堂、金門為至尊之居。
所以這段童謠的意思是:疏通水源,卻發現水流渾濁,有淹沒宮室之勢;玉雖然美,但不能忽略瑕疵,瑕疵大的可以遮天蔽日,讓社稷百姓遭遇苦難。
錦衣衛指揮使曹焱將這則童謠念給皇帝聽,念完,皇帝便陷入沉默。
好家伙,馮春直呼好家伙,就差直接念吳家父子的姓名籍貫生辰八字了。
剛剛開始動搖的文武百官聽到這則童謠一下子立場堅定起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絕對不是坊間自然生出的童謠,而是有人于某種目的,針對某人某事編造的謠讖。
謠讖的狠毒就在于,說者和聽者都知道它是假的,但依然有著左右輿論的巨大力量。畢竟古往今來,應驗的謠讖實在太多了,一旦應驗,假的也是真的。
還是鄭閣老狠啊!跟緊鄭閣老的步伐準沒錯。
與此同時,小閣老吳琦也聽到了這首童謠,他……氣哭了。
桑東東的貨船被衛所解封,來給他送禮答謝時,看著小閣老梨花帶雨的絕美容顏,怔怔得出了神。
“滾出去!”小閣老倍感冒犯,摔了一只斗彩的碟子,發泄心中的怒火。
桑東東觀賞完美人發怒后,趕緊跑路。
吳琦一手捂著雙眼,低低的啜泣:“我都已經不露面了,他們還是不依不饒,不是碰我的瓷,就是造我的謠。我何曾想過謀反啊!”
身邊的同黨紛紛勸他,小閣老不要哭……如此明顯拼湊出來的謠讖,陛下是不會相信的。
吳琦搖頭道:“你們不了解陛下,他最在意自己的皇位和體面。憑鄭遷那伙人是斗不過我們的,他們也有這個自知之明,所以他們要利用皇帝,對付我們。”
所謂奸黨,都是因利而聚,利盡而散,這則童謠一出,一時間人人自危起來。
……
禮部侍郎羅恒將今年擬定的京城鄉試主同考官的名單上報內閣,本該由吳浚的門生擔任主考,謠讖一出,吳黨迅速收斂鋒芒,命禮部重新擬定。
最終鄉試主考由皇帝親自委派,他點了沈聿的名。
鄭遷唯恐樹大招風,急忙替他推辭:“沈聿剛過而立,主持地方鄉試尚可,擔綱直隸府鄉試主考,資歷恐怕不足,何況他現今任國子監司業,品秩也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