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的臉色像開了染坊,變幻莫測。
榮賀雖然垮著臉,卻也不明白好兄弟為什麼表情如此浮夸,捂著胸口,一副中了回旋鏢的樣子。
“爹,您這招是跟誰學的?”懷安顫抖著聲音問。
沈聿答不上來,坊間的私塾先生都在用這種方式折磨……呸,是訓練蒙童的寫作水平,他怎麼知道源頭出自哪里。
兩人耷拉著腦袋回到各自的書桌后頭,七拼八湊的寫就一篇。
沈聿拿過來一看,靈魂險些出竅。
一人在結尾寫道:“能喚醒上位者久矣泯滅的良知,吾得償所愿。”
另一人在結尾寫道:“能使尸位素餐之人茅塞頓開,吾老懷甚慰。”
沈聿蹙眉:“誰教你們這樣寫的?”
兩人一攤手:“這就是當時的所思所想啊,您不會希望我們寫假話吧?”
沈聿表示寫的非常好,只是書法欠佳,讓他們回去練大字,一個寫“泯滅良知”,一個寫“尸位素餐”,各寫一百遍,隨后帶著他們的“大作”去見祁王。
此等好文,他豈敢私受,當然要與學生家長共同欣賞。
事情到此,沈聿依然抱著調侃的態度,祁王也是又氣又笑,無奈的搖搖頭:“原來在他們眼中,咱們都是毫無良知,尸位素餐之輩。”
沈聿笑道:“是臣教導無方,愧對殿下。”
祁王搖手笑道:“俗話說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吧。”
二人正在說笑,陳公公入內稟事,支支吾吾半晌,還是附在祁王耳邊嘀咕了幾句。
祁王面色一變,猝然起身往殿外走去。
只見寬闊的殿前廣場上躺著一個人——用麻袋套著,大抵看得出是個人形,倒在地上掙扎不已,發出“嗚嗚”的叫聲。
一旁還跪著兩個小太監。
“怎麼回事?”祁王提著衣襟上前詢問。
陳公公擦著額頭的汗:“回殿下,后廚有個角門,值守的太監發現這兩個人扛著個大麻袋進來,麻袋在動,便報給了奴婢。”
“先給他松綁。”祁王道。
“是!”
來人可疑,陳公公請祁王和沈師傅往遠處避一避。
兩人只向后退了幾步,祁王指著兩個小太監問:“他們是哪個殿的?”
“回殿下,他們在世子所當值。”陳公公道。
“這小子……”祁王話音未落,便見麻袋里露出一個腦袋,五十歲上下的年紀,兩鬢已有些斑白,不是張岱又是哪個。
“臨川公!”沈聿先是驚呼一聲,提著衣襟快步上前,親自為他松綁。
第 117 章
前殿, 被叫來問話的兩個孩子慌了神,他們的本意不是這樣的啊!
榮賀問趙棠:“不是讓你們拿著烤紅薯去請老先生過來嗎?怎麼給綁回來了?”
跪在地上的趙棠解釋說:“我們一直等在流民村外頭,直到張先生出來, 才對他說:‘我們家主人有請’,誰知先生看到了何文何武,突然高聲呼救,我們只好堵上嘴, 拖到沒人的地方。”
楊慶接著道:“四下無人,我們掏出烤紅薯給先生看,誰知先生抱頭就跑, 根本不聽我們說話, 何文何武只好去追, 先生又拼命掙扎, 我們怕引來村民,只好將他綁起來,帶, 帶回府里……”
張岱此時已然知道了祁王的身份, 也知道自己身在王府,驚魂稍定,坐在下首的位置, 沈聿的旁邊, 怒視兩個綁架他的太監:“那兩個高大魁梧的漢子,一個比一個兇神惡煞, 我能不跑嗎?!”
兩個太監趕緊磕頭賠罪:“張先生, 您老恕罪。”
張岱長長呼出一口氣, 朝祁王和沈聿行了一禮:“殿下,沈祭酒, 我雖久矣不在官場,可也是大亓的子民。小孩子做出多大的事,全看背后有多大的人在撐腰,草民若還是官身,必定上本彈劾兩位縱溺愛子,光天化日,綁架良民!”
“是是是,臨川公息怒,是我管教不嚴,發生了這樣的事。”沈聿起身向張岱行禮:“給您賠不是了。”
一直捂著額頭的祁王也開了口:“先生,兩個小子沒有分寸,孤定然重重責罰他們,還有這些個不懂事的奴婢也會一并處置。還請先生消消氣,孤已備好酒席,為先生壓驚。”
說完,又命兩個小的向先生賠禮。
兩個孩子連忙打躬作揖:“老先生息怒,我們以后一定循規蹈矩,絕不再干這種綁架人的勾當!”
熊孩子家長,就要有熊孩子家長的覺悟,拿出態度,放低姿態,賠禮道歉撂狠話,都是缺一不可的。
他們這樣的姿態,張岱也不好再發作,只是黑著臉朝祁王作揖道:“既然是一場誤會,酒席便不必了,殿下,草民先告退了。”
“不不不,一定要去,一定要去。”祁王堅持。
沈聿也熱情相邀,請他入席。
祁王回頭,朝兩個孩子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懷安瞬間會意,拉著榮賀去了膳房。
庖丁將半鍋熱油燒至六成熱,在懷安的指導下將切成菱形小塊的紅薯下鍋翻炸。
“你要做什麼?”榮賀問。
懷安道:“一道甜點,拔絲地瓜。”
“地瓜還能拔絲?”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懷安道。
這是他前世小時候最喜歡的一道菜,或者說大部分小孩子都喜歡,成年人卻未必那麼熱衷,多是覺得吃一兩塊尚可,多吃會感到過于甜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