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和陳甍慌忙捂住他的嘴,瞪著眼低聲問:“你是哪邊兒的?!”
懷安無辜的眨眨眼睛。
對面眾人笑得直不起腰,陸璠也朗聲笑道:“好,那就三十道,我出一道,我身后眾人各出一道。狀元郎請聽好,這第一道題,請狀元郎對個對子,上聯是:鳳棲梧桐梧棲鳳。”
此聯一出,陸璠身后的一眾庶吉士歡呼起來。
這是一則回文聯,看似簡短的七個字,其實難度不小,正讀反讀都是一樣的,且鳳非梧桐不棲,又寓意美好的女子慧眼識得如意郎君,應情應景,既要夸贊他,又要刁難他。
懷銘回頭,瞥見花轎上裝飾的串珠和玉璧,當即答到:“珠聯璧合璧聯珠。”
對答同樣巧妙應景,這下連陸璠和他身后的庶吉士們都撫掌叫好。
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縱然懷銘才思敏捷,三十道題目答過去,也不免面紅微喘,口干舌燥,悄悄揩一把冷汗,心里盤算著一會兒找個人少的地方,把他的好弟弟打個結兒扔掉。
懷安對大哥的咬牙切齒渾然不覺,人群中屬他笑的最大聲。
多了這樣一個插曲,險些誤了催妝的吉時。
迎親隊伍一路開進陸府,前院早已擺好宴席,款待迎親的眾位賓客,懷安入席后便拿到了紅包,他還太小,不能喝酒,但他很惹眼,親朋好友任誰路過都要朝他臉上捏一把再走。
懷銘則被請去上房,執雁者跟在他身后,將兩只鴻雁放在庭前的臺階上。
懷銘并袖一揖,對陸顯夫婦道:“懷銘受命于父母,以茲嘉禮恭聽成命。”
主婚者答:“某固愿從命。
”
接著,便在禮贊官的引導下叩拜岳父母。
陸顯的心情那叫一個五味雜陳。陸夫人看著女婿一身大紅吉服,頎皙俊朗,又聽聞他在門外以一人之力對戰二十九名庶吉士,原本紅著的眼眶也換做滿眼笑意,哭不出來
麗嘉
,根本哭不出來。
待懷銘走出上房,樂隊作樂催妝,內宅又是一通忙亂。
其實新娘比之新郎起得更早,絞面描眉,鋪鬢搽臉,調脂粉點朱唇,一對赤金耳墜,滿頭金玉珠翠。
因懷銘已授翰林院六品修撰,他的妻子便是吏部在冊的命婦,需要戴鳳冠,滿頭朱翟翠云,金銀寶鈿花,琳瑯綴了幾十樣飾物,令人眼花繚亂,加之真絲綾羅的大袖禮服,霞帔上刺繡的鴛鴦祥云紋。
待陸宥寧拜過父母,便聽禮贊喊一聲:“新娘子出門嘍!”
一塊重繡的紅蓋頭沉甸甸的壓下來,壓得人邁不開步子,喜娘攙扶她緩緩出門。
迎親的樂隊鼓噪的更加賣力,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終于將新娘子迎上了轎子,趕在黃昏之前回到沈家門前。
到了沈家,賓客更加繁多,連祁王也遣使來賀,熱鬧非凡。
懷銘翻身下馬,佇立在轎前,直到轎夫壓轎,喜娘從中扶著陸宥寧的手臂出來,才朝著自己的新娘拱手作揖,從喜娘手中接過大紅花團的紅綢,引著新娘進門。
陸宥寧只能看到蓋頭下方寸之地,走路行禮都只能在喜娘的攙扶引導之下,懷銘照顧著她的步調慢慢走,行止間多有維護之意。
懷安露出一臉傻笑:“大哥原來這麼體貼溫柔。
”
懷遠揉著他的腦袋,在他面前充大輩:“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哎,你長大就懂了。”
懷安搖頭甩開堂哥的手,第無數次強調:“我已經長大了!”
一番繁文縟節的磋磨,新娘終于進入新房,在她陪嫁的小床上靜坐等待。
直到幾聲靴子踏進房來,在她的眼前停下,在喜婆媒人的唱喜聲中用喜稱掀起她的蓋頭。
二人對視,已完全不再是小時候的模樣了。
滿堂哄鬧聲中,還沒看清彼此的模樣,懷銘就被推去前面的席面敬酒去了。
懷安還是個蘿卜丁,不能應酬不能擋酒,本想溜走去新房看熱鬧,結果被老爹抓壯丁,丟到門口當門童迎客去。
迎來送往全是叔叔伯伯姨姨嬸嬸,逢人就笑著作揖,片刻下來笑得面皮發僵,暈頭轉向。
新房中,紅燭璀璨,滿室寂靜。
陸宥寧白皙姣好的面頰被燭火映得微紅。她環視四下,除了自己陪嫁的丫鬟婆子外,一切都是陌生的。她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女,花朵一樣年紀,卻要離開父母家人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往后一生都要把這里當成家。
念及此,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丫鬟菡萏在旁看著,心里不是滋味,又不知該如何勸解。
忽然聽到衣柜里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宥寧臉色一白,汗毛乍起。
“小姐,可能是老鼠吧?”菡萏將自家小姐擋在身后,遲疑的走上前去,一把拉開了柜門。
“哎呀!”她驚叫一聲。
陸宥寧壯著膽子上前一看,哪有什麼老鼠,衣柜里爬出一個圓滾滾大眼睛的女娃娃。
“天啊!”陸宥寧哭笑不得:“你是誰呀?怎麼會在這兒?”
女娃娃爬起來,拍拍手上和身上的土:“小哥哥說,晚上要鬧洞房,讓我在這兒占位子,嚇哥哥嫂嫂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