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母親喪儀上漫天飛舞的紙錢。
雍王怔怔看著,心底升起一絲悲涼,不是憤怒,是悲涼。
他站起身,后退兩步,質問道:“父皇,你真的從未想過傳位于我?”
“從未想過。”皇帝神情篤定。
“既然沒想過,為什麼只送我離京避妨,說什麼二龍相見必有一傷?”雍王不死心的反問。
“那是朕為了保全你們兄弟編造的借口。”皇帝道:“二龍,不是你和朕,是你和祁王。”
雍王難以置信,雙目充血:“為什麼!為什麼是我不是他!”
皇帝的聲音不大,卻透著寒意:“你在背后做了什麼好事,真以為朕不知道麼?祁王有一側妃,先誕一子,后誕一女,是你偷梁換柱將一名宮女的同胞姐姐送入祁王府,將他們母女害死。你真當錦衣衛是吃素的?朕頂著輿情將此事壓下,就是為了保你!再留你在京城,你們兄弟必有一死!”
皇帝急急的咳嗽幾聲,大殿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可你為什麼屢次派太醫來過問我的身體,盼我生下子嗣?”雍王仍不死心的問。
“你的藩宗不需要有人繼承嗎?這天底下哪一個父親,愿意看著自己的兒子斷子絕孫?”皇帝反問。
“好,很好!”雍王苦笑:“真應了民間那句’重長子,愛幼子’。只是兒臣很想知道,除了長幼順序以外,我哪點不如祁王?”
皇帝冷冷瞥著他,說出一句足矣氣死人的話:“你不如他會用人。”
想到自己被秦鈺等人擺了一道,雍王險些氣的吐血,在殿中來回暴走。
走了一會兒,他終于捋清了思路:“別把話說的如此冠冕堂皇,父皇,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從未想過傳位給任何人,你只想君權獨攬,千秋萬代!”
“你說這些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等著北鎮撫司和兵馬司的人趕來救駕。”雍王靠近皇帝,在他耳邊說:“別做夢了,我買通大同守衛,放開一條小道,不出意外,漠北人此刻已經兵臨城下了,各司忙著守城,根本無暇顧及宮墻內的情形。等到明天天一亮,敵軍退去,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皇帝聽完,難以置信的盯著自己的幼子:“你敢勾結外族。”
雍王笑中帶著些許得意:“我做這些,就是要告訴你,我比懦弱無能的祁王強上百倍。”
皇帝沒有再接話,盤腿坐回榻上,闔上雙目,慢條斯理的說:“我要是你,就趕緊去前面看看,親娘的靈棚還在不在。”
雍王的臉色由白轉青,拔腿向午門跑去。
雍王一走,皇帝的面目逐漸扭曲,噴出一口血來。
……
午門前的情形愈發混亂,百官勛戚,內外命婦,男男女女近千人都在沒頭沒腦的亂跑,禁軍到處抓人,卻不知抓到后又該作何處置。
靈棚坍塌,滿地狼籍,只剩一具棺槨光禿禿的淋著雨。
“殿下,詔書呢?”禁軍統領急急的問。
雍王跪在地上,撿起斷裂的招魂幡,目眥欲裂的嘶吼:“誰干的!”
禁軍統領道:“是沈聿為了掩護祁王逃跑……殿下,詔書呢?”
雍王仿若聽不見,渾身顫抖的站起身:“沈聿,我要掘你的祖墳!”
他率領一隊禁軍,往祁王逃跑的巷道追去——得不到詔書,殺了祁王也是一樣的。
古往今來,成王敗寇。無非是被史官謾罵幾句而已,何況本朝篡位奪權的又不止他一個,挨罵也輪不到他先來。
第 122 章
禁軍統領見雍王并未順利拿到詔書, 已是卸去半截心氣。
他不明白,既然已經勾結了東廠,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傳位詔書上蓋上寶印, 有多大難度?沒有膽量弒父弒君,還學人家逼宮做什麼,在封地呆著當個富貴王爺不好嗎?
正愣在原地權衡利弊,忽聽雍王一聲斷喝:“孫統領, 你在干什麼?!殺了祁王,我就是唯一的皇嗣!”
孫統領忽然醒悟,他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 和雍王綁在一條船上, 沒有退路了。
祁王府的官員分成兩路, 沈聿及幾名武官, 帶著祁王躲避禁軍追殺,懷銘和陸顯潛入乾清宮去見皇帝,拿到手諭, 想辦法出宮求援。
“你們這樣大搖大擺的去, 太危險了!”祁王拉住了他們:“走密道。”
他們早就聽聞紫禁城下密道遍布,不料傳聞成真,祁王用樹枝在地上劃出三大殿的輪廓, 將密道的位置大致標出。
眾人恍然大悟, 原來所謂的“密道”,根本不是他們想象中的人為建造出四通八達的暗道, 而是一些廢棄的干涸的陰渠和排水溝。
祁王少年時被太監女官苛待, 吃的是殘羹冷炙, 為了給溫陽弄點像樣的肉食,沒少鉆暗道去各個宮殿尋找食物, 最常去的是太廟,那里有不少祭品,后來發現祭品不新鮮,便又去了太后居住的壽康宮,被太后發現后,才知道他們兄妹的處境,親自關照,處置了虐待他們的宮女太監,日子這才好過起來。
陸顯帶著懷銘沿祁王畫出的路線,鉆出黑暗的溝渠,果然來到乾清宮的配殿——雍肅殿。
“什麼人!”兩名太監十分警覺的朝他們走來。
懷銘從腳邊摸起一塊石頭,陸顯道:“是馮公公叫我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