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榮賀不太樂觀的說:“好像開了又好像沒開。
懷安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這是什麼意思?”
文華殿后面的文淵閣,藏有無數珍貴的經卷和與圖,太子命人拿來一份極其珍貴的東南海域圖小心掛起來,在東南沿海畫了一個圈。
朝廷打算在這里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月牙港。
榮賀和懷安這個年紀,還不太明白為什麼每一個朝廷方略的背后,都是無盡的爭吵和多方勢力的拉扯,不過他們已經習慣了。
“開一個口子,總比沒開要好,對吧?”榮賀問。
“確實,絲綢和棉紗在海外都是緊俏貨,當年倭寇登陸,比起金銀珠寶,他們更喜歡搶奪生絲棉布,紡織品比絲綢茶葉更加暢銷。”懷安道:“所以我們穩賺不賠了。”
他遺憾的是,如此畏畏縮縮的開一個港口,就把姚閣老整的這麼慘,士大夫如此畏懼大海,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否看到真正的開海。
不過往好處想,他將有一大筆銀子進賬,連帶太子也跟著“發家致富”了。
袁師傅進來上課時,看到兩個學生盤腿坐在書桌上,他并未感到生氣,因為兩人正全神貫注的研究一份與圖。
他激動的老淚縱橫,將書本一丟,轉身就要去乾清宮向皇帝報喜,列祖列宗保佑,太子殿下心懷天下,不但開始看邸報,居然還會研究與圖了!他認為可以開始讓太子參與政事,學習治國之道了。
兩人面面相覷,異口同聲:“追!”
朝局已經夠亂了,懷安可不希望榮賀過早的卷進去,他羽翼未豐,心智尚未成熟,白遭蹂*躪不說,還容易被人利用。
可袁閣老的眼疾很重,腿腳卻異常靈便,他們一直追到乾清宮的殿前廣場,才堪堪追上他。
“陛下正在與各位大人議事,不便見您。閣老不是在文華殿為太子殿下侍講嗎?”太監問。
兩人松了口氣。
袁閣老也明白輕重緩急,點頭道:“當以軍國大事為重,老夫先回去了。”
皇帝坐在東暖閣的床榻上,幾位閣臣、六部堂官擠在殿內,仍在就開關問題爭論不休。少了袁閣老不遺余力的和稀泥,今天的爭論格外激烈。
皇帝像個走神的學童神游天外,除了老師講課的內容外,對什麼聲音都異常敏感。忽然聽到窗外有人說話,抬頭問:“什麼人在外面?”
值守太監躬身應道:“回陛下,是太子殿下、袁閣老,還有沈懷安。”
老師帶著學生來找家長。皇帝第一反應是這兩個熊孩子肯定把袁閣老的胡子拔光了……當即叫停了眾人的議論,對太監道:“叫他們進來。”
“是。”
太監引著三人入內見駕,皇帝一直盯著袁閣老上下打量,還好還好,四肢具在,毛發沒有明顯的缺少,五官也還在原來的位置。
皇帝松了口氣,人沒事就好。
第 145 章
皇帝微微松了口氣, 問道:“袁卿家有事嗎?”
袁閣老推說無事,只是尋常匯報太子的學習進度。
皇帝點點頭:“既如此,便都留下了聽聽吧。”
說著, 又朝門口杵著的兩個少年招招手:“你們站近一點,聽得清楚些。”
眾人紛紛向太子行禮。
兩人在一溜目光的注視下,輕手輕腳的走進暖閣,行禮之后, 默默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呆著,假裝自己是空氣。
“剛剛吵……剛剛說到哪里了?”皇帝是險些說了句刻薄話,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主持議事的鄭遷回答道:“回陛下, 說到’倭患起于市舶’。”
皇帝嘆了口氣:“車轱轆話來回說, 都是老生常談。”
極其顯然的指責, 從這位皇帝口中說出, 已經是重話了。
眾人躬身齊聲道:“臣等失職,請陛下降罪。”
皇帝擺擺手,不再說話。
鄭閣老出班詢問:“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臣等聆聽圣訓。”
皇帝:……
要不是顧及尊嚴體面, 他都想跳起來罵人!這些人沒事總要他發表看法,可他若是真的說了,他們又準備了一萬句話來反駁, 偏偏他沒有他爹的本事, 一個目光就能讓滿朝文武閉嘴。
鄭閣老明知如此,不是存心給他找不痛快麼?
皇帝滿屋子找嘴替, 他先是看向沈聿, 沈聿是贊成開海的一派, 該說的話已經說盡了,甚至看向身邊的太子和懷安, 這兩個平時看上去很機靈,關鍵時候呆頭呆腦的,像兩個很嫩的菜瓜。
又看向身邊正在做會議記錄的翰林官員,年輕人很是眼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叫什麼名字?”皇帝問。
官員起身,躬身行禮:“微臣沈懷銘。”
難怪眼熟,皇帝心想,原來是沈師傅的長子,兩人站在一起,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小沈卿家,你有什麼見解?”皇帝問。
盡管懷銘已經擺脫了小沈某某的稱呼,但是這話從皇帝口中喊出來,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臣末學后進,不敢妄言朝政。”沈懷銘道。
“你暢所欲言,在場有你的坐師,你的上司,還有你的父親,便是說錯了,作為前輩,誰又能怪你不成。
”皇帝問:“是不是啊,眾卿?”
皇帝經過三年多的耳濡目染,終于也學會了文官那套道德綁架的實用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