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以后不寫了。”懷安盯著自己的鞋尖。
“完了?”沈聿問。
“不然呢?”
沈聿又道:“說了那麼多科舉舞弊的舊案,就沒什麼心得?”
“心得嘛……”懷安一本正經的說:“只要不參加鄉試,就不用擔心舞弊。”
沈聿忍啊忍,剛邁出半步,懷安撒腿就跑,卷起一陣疾風。
許聽瀾這時從內室出來,叫丈夫進去幫她看一條賬目。
沈聿壓著火氣進屋,見妻子氣定神閑的坐在榻上擺弄繡繃子,哪有什麼賬目要他看,分明是借故支開他。
“你沒看出來嗎?你兒長大了,不喜歡聽咱們啰嗦。”許聽瀾道。
沈聿:……
其實他不是沒有察覺,懷安從今年年初開始,就變得有些聽不進話去了。從前是喜歡調皮唱反調,但犯錯不重樣,說明還是聽進去了。而今是不耐煩,只想躲清凈。
他也想索性扔進國子監,讓他去過集體生活,可是懷安這個狀態,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加之長子又來信說,懷安如今還在讀《左傳》,《公羊》和《谷粱》最好也要讀一下,晚一年再說進國子監的事。
不進就不進吧,可是在家也要讀書啊,讀書就要教導,教導就要說話,一說話就想跑,跑了還怎麼教?又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拎過來拎過去。
“怎麼會這樣……”沈聿頗為不解。
說好的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呢?
第 154 章
沈聿這個年紀, 已經是鄉里有名的神童,府衙縣衙的座上賓了,怎麼會在家跟父母耍小脾氣呢, 再說面對一個蠻橫暴戾的父親,他唯唯諾諾尚且來不及,哪敢像懷安這樣。
懷銘在這個年紀就更不用說了,穩重自律, 從不需要他們多操心。
許聽瀾道:“我那娘家兄弟也有這麼一段時間,少管他,自己就好了。”
“這時候不管, 將來變成吳琦鄭瑾那樣的可如何是好?”沈聿問。
“誰讓你真不管了。”許聽瀾道:“多聽少說, 多看少做, 懂?”
沈聿不太懂, 但他又不得不懂,畢竟他也沒有其他辦法。
因此從這天起,沈聿除了必要的話以外, 盡量不對他多說什麼。
功課沒做完?那就晚點睡。
不想睡?隨便, 反正次日要早起。
叫不醒?接著睡,把當天的功課做完就行。
實在做不完?那不好意思,休沐的時候把它補齊。
想出門?去吧, 記得活著回來。
交了新朋友?不過問, 愛誰誰。
想開酒樓?沒關系,自己的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想和朋友們去打獵?知道了。
想剪成短發?
沈聿和許聽瀾互看了一眼, 一手拿起剪刀, 一手薅過兒子。
懷安抱頭驚叫:“這句是玩笑話, 玩笑話!”
他只是覺得天太熱,長發麻煩, 隨口一說而已,誰知爹娘抄起剪刀就要給他剪頭發。
沈聿這才將手松開,什麼也沒說,氣定神閑的畫自己的畫。
懷安又看向娘親,許聽瀾默默起身轉去暖閣,她最近很有興致,新置了一架焦尾琴,慢慢將小時候的琴藝撿起來。
云苓從他身邊經過,仿佛沒看見這號人似的,徑直走進去,點燃了獸爐里的香薰,夫妻倆一個作畫一個撫琴,淡淡的幽香在空氣中彌漫。
懷安愣了好半晌,什麼情況?如此有雅興?
到了下午,夫妻二人商量著要去琉璃廠逛逛,晚上再去燈市口逛夜市。
懷安和芃姐兒相視一笑,還以為馬上就能出門去玩兒了。
等了片刻,只見老爹一身寶藍色暗花直裰,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娘親穿鵝黃色圓領袍子,下面是與老爹同色的馬面裙——還是情侶裝——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
在他們面前晃了一圈,然后挽著手臂出門了……
芃姐兒放下畫筆:“哥,爹娘真好看,就是好像把我們給落下了。”
……
次日去文華殿,他就對榮賀說了這些詭異的現象。
“真是太奇怪了,我最近做什麼他們都不管,說什麼都不會挨罵,不管是晚睡、賴床還是挑食、出去玩,都好像跟他們沒關系。”
懷安有些隱隱的擔憂,總覺得事出反常必有陰謀。
抬頭一看,榮賀一臉羨慕的看著他。
榮賀本來就羨慕他可以跟幾個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去郊外打獵散心,再一聽人家爹娘什麼都不管,嫉妒的想哭。
十五歲束發之后,所有人對他的要求又高了一層,師傅們總是告訴他,他是與國之本,是國朝的未來,祖宗江山、天下萬民都系在他的身上,他必須精進學業,學習治國理政之道,他要“親賢臣,遠小人”,要有仁慈愛民之心,不能放縱自己的私欲。
其實這些他早有心理準備,最讓他郁悶的是,父皇在這些聲音的潛移默化之下,也開始對他的學業嚴格起來,天天過問他的功課,對他耳提面命。
皇帝自己時常為國事感到無力,所以希望培養出一個中興之主,也不枉費他受的這些洋罪……
總結來說,雖然自己不是龍,但他下了個蛋,正在積極的孵出一條龍。
榮賀拿了本書卷成筒,直接懟在懷安臉上,采訪他:“所以你做了什麼,讓他們對你放任不管的?”
懷安一臉懵:“我什麼也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