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他說。
丫鬟立刻擦著了取燈兒,點燃一支燭臺。懷安接過來,捧到太醫面前。
老太醫取出一根銀針,在燭火上消毒,扒開沈聿的衣襟去找穴位。
“啊!”沈聿喊了一聲,一下子就清醒過來,看著那根長長的銀針險些蹦了起來,原本蒼白的臉變得更加沒有血色:“不必了,廖太醫,勞煩開幾副藥就好。”
廖太醫當即板起臉來:“你是郎中我是郎中?”
懷安沒想到面對,也勸道:“爹,聽話,這個不疼的,就像蚊子叮一下。”
可不論二人好說歹說,沈聿就是不同意施針。
懷安也沒想到,面對刀槍箭雨臨危不懼的老爹,震斷了手臂眉頭都不皺一下的老爹,居然害怕扎針?!
“哎,罷了……”太醫又嘆了口氣,掏出一卷艾條點燃吹熄明火,灸在他的幾處穴位上,這是獨門祖傳的手法,灸完之后,沈聿的面色就好多了。
懷安忙又命人備好紙墨,請太醫去外室開方。
懷安沒照顧過病人,手足無措的問了好些問題,廖太醫想了想,告訴他:“你總見過婦人坐月子吧?”
懷安點點頭:“見過。”
廖太醫沒說什麼,只命照方抓藥,一日三次,清淡飲食,忌辛辣,忌生冷云云。
懷安命賬房封上一份豐厚的診金作為答謝,恭恭敬敬的把人送走。
回到屋里,云苓奉上溫水,懷安扶著老爹半躺著,勉強喝了幾口水。
天冬進來詢問:“小爺,兩份藥方,照哪一份抓藥?”
懷安拿過來對比一下,有相同的部分,也有不同的地方。
按理說太醫的醫術多是民間郎中無可比擬的,該是毫不猶豫選擇太醫的藥方,可是懷安遲疑了一下,將郎中的藥方收好,拿著太醫的方子交代天冬:“你拿去醫館問問,這是一張治什麼病的方子?效用如何?”
醫者即便自己開不出好藥方,也能看得懂其他藥方的好壞。懷安不怕廖太醫害老爹,只怕他開一張效用不大的方子,拖著老爹的病情,達到其他目的。
沈聿疲憊難受到了極點,也不再管他做什麼,沉沉睡了過去。
一小覺醒來,聽見有人輕手輕腳的進屋。
是天冬回來了,向懷安復命:“派去人說,醫館郎中夸贊此方四象均衡,必出自杏林圣手!”
懷安點點頭,見老爹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聿沉沉的咳了幾聲:“長大了,有防人之心了,是好事。”
“爹,您可嚇死我了。”懷安道。
沈聿擠出一絲笑意:“別怕,你爹好著呢。”
懷安又擰了一方帕子敷在老爹額頭上,轉身去叫人煎藥。等他回來時,人已經又睡過去了。
聽說沈聿病了,老太太十分著急,懷安連忙解釋了老爹的病情,告訴祖母沒有大礙,又阻止了堂哥表哥和姐姐們探望,讓老爹清凈養病。
沈聿這一病,袁、張兩位閣老帶領一批官員,以內閣缺少人手為由,上書請求皇帝,駁回鄭遷的辭呈,讓首輔回來視朝。
盡管皇帝很想讓鄭遷帶著他的大兒子回老家,可他也知道,鄭遷一走,袁燮上位,局面只會比現在更差,袁燮后面的張瓚更不必說,兩人半斤八兩,像極了藥方里的一味甘草。
何況讓鄭遷回內閣的呼聲極高,皇帝也便順勢,駁回了他的奏疏,讓他繼續執掌內閣,但沒有恢復鄭瑾的官職。
鄭遷心下了然,隔日便將剛能直立行走的“小閣老”鄭瑾打了個包裹,直接送回了平江老家,只把長孫留在身邊培養。
日常不怎麼生病的人,一病就不容易好,沈聿在床上躺了好幾日,高燒才不再反復,只是依舊頭疼咳嗽。
難為鄭瑾離京之前,還來他病榻旁坐了坐,兩人略說了幾句沒營養的客套話,沈聿便裝作疲憊結束了交談,懷安客氣的送他出門。
鄭瑾一路還在感嘆:“早幾年剛見到你,才這麼高一點,如今都長這麼大了,可以照顧你爹了。”
懷安這些天陸續接待了幾位探病的同僚,親近的長輩們說這句話,他會很得意的點點頭,與他們比身高,鄭瑾說出來,他只是禮貌的笑笑。
鄭瑾拍拍他的肩膀:“越來越穩重了。等你父親大好了,抽時間到平江府去玩,伯伯掃塌置酒接待你們。”
懷安微一躬身:“謝謝鄭伯伯,懷安一定轉告。”
懷安不冷不熱的態度,弄得鄭瑾有些尷尬,要不是鄭遷攆他來探望沈聿,他才不來呢。見人家這副態度,也便識趣趕緊離開了。
懷安將人送走,一臉假笑迅速消失,冷哼一聲:“攪事精,慢走不送。”
回到正房,沈聿正拿著一份邸報滿地溜達。
“爹,您怎麼下地啦?!太醫說要多休息。”懷安攆著老爹坐回床上去,接著道:“您說說您,我娘不在家,貪涼吃冷食冷酒,洗澡不用熱水,半夜不睡覺,夜里不蓋被子,生病了吧,多大歲數了自己心里沒點數嗎,不知道保養身體,年輕時候你找病,年紀大了病找你……”
“你話怎麼這麼密呢?”沈聿不滿的皺眉:“鬧心。”
“我這叫良藥苦口,忠言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