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抱著隨便充饑的心情,誰知這家小店生意甚好,還要跟人拼桌而食,鴨肉表皮酥脆,肉質鮮嫩,卷上小餅香蔥,十分美味。
吃完結賬的時候,曹鈺窘迫發現自己沒帶銀兩,想到店家門口還沒有一個像樣的匾額,便借了銀柜的筆墨,寫下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九味坊。
老板為人平和厚道,收下了曹鈺的題字,直言免了這頓飯錢,便讓他離開了。
彼時老板夫妻二人忙得轉不開身,將曹鈺的墨寶扔到一旁,并未當回事。到了下午,兩個軍士打扮的人送來曹鈺欠下的飯錢。
老板這才知道,提匾的是個大官。
他們忙將“九味坊”刻成匾額,懸掛于大門口處,彼時東南抗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捷,曹鈺居功甚偉,聲名鵲起,順帶連他們的小店也生意爆紅。
民間百姓不知道朝局的瞬息萬變,前一刻高居神壇的東南柱石,抗倭首功,下一刻就被打為“天下第一吳黨”,被貶入地獄。
吳琦下臺,鄭遷上位,聽說新上任的順天府少尹是鄭遷的門生,府衙的趙班頭為了討好上官,將市面上有關吳琦父子的一切題字、詩文,科舉程文等統統一網打盡,最后連“九味坊”也不放過,要求店家拆下牌匾,砸了燒火。
老板夫妻敬重曹鈺的為人,死活不肯,官差強行砸匾,他們就護著匾額被人當街毆打,最后還是街坊鄰里圍上來求情,才沒有把人打殘。
從那以后,店老板就跟官差杠上了,官差便時時上門,不是借口查稅,就是騷擾顧客,久而久之,常來吃烤鴨的老主顧也都不敢上門了。
幾人聽得一陣唏噓,好端端的一家百年老店,就這樣被官差攪砸了生意。
“曹鈺,我知道他,我揍過他兒子!”懷安思維跳躍,又想起了自己七歲時候的英勇戰績。
老板娘一聽就慌了神,看他們只是一群衣著華麗的少年……和少女,竟不知回跟曹總督有過節!
“不過,一碼歸一碼,曹總督本人還是很值得敬佩的。”懷安又道。
老板娘這才松了口氣。
懷瑩笑道:“老板娘放心,我這兄弟’人脈甚廣’,回頭幫你宣傳宣傳,酒香不怕巷子深,生意會好起來的。”
懷安反駁道:“姐,你這就不懂了,酒香也怕巷子深,那些官差雖然可惡,但這家店的地段也確實不好。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但凡開在繁華的街市上,早就東山再起了。”
老板娘嘆息道:“小官人說得對,只是這些年青黃不接的,積蓄早就耗盡了,實在沒有錢挪地方了。”
懷安想了想,自己確實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正當他們一邊享受美味的烤鴨和小菜,一邊七嘴八舌的給店家出主意時,只聽砰的一聲響,門口一把條凳從桌上翻了下來,摔掉了一根腿。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幾名官差打扮的男子橫眉怒目的闖進來。
老板娘先是驚呼一聲,隨后趕緊起身:“趙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少跟我兜圈子,老板娘,上一季欠下的門肆稅怎麼說?”趙班頭兇巴巴的。
老板娘賠笑道:“趙爺,您再多寬限幾天。”
“少來!”趙班頭啐了一口:“折銀十五兩,整片街就你們家拖拖拉拉的,趕緊拿出來,你我都好交差。
”
“您看我這兒整日也不來一桌客人,實在手頭緊張。”老板娘苦苦哀求道。
“那容易啊,那鋪子抵債嘛。”趙班頭道。
店老板此時也從后廚出來:“趙爺,咱們出去說,別擾了客人雅興。”
“喲呵,有客人呢!”趙班頭聞言,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猖狂,一把將老板娘推到一邊,徑直走到懷安他們這一桌。
桌子猛然一晃,險些被他掀翻。
然而不論趙班頭如何用力都掀不動,抬頭一看,竟是一個銅墻鐵壁般的壯漢,一只手死死把住了桌角,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掰開的手指,然后輕輕的將桌子放回原處,桌上的杯盤紋絲未動。
“道歉。”何文道。
趙班頭見這群少年個個衣著不凡,生怕有什麼來頭,十分不情愿的說了句:“對不住。”
“十五兩對嗎?”懷安從荷包里掏出一大一小兩個元寶,拍在桌上:“趕緊滾,擾了小爺的雅興,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趙班頭被一個半大孩子搶白,恨得牙齒發癢,又礙于何文何武兩座“鐵塔”,冷哼一聲,拿著銀子走了。
店老板扶著門框,坐在門檻上抹眼淚。
老板娘寧可他一把:“別哭了,還不趕緊向小公子道謝!”
兩人忙對著懷安千恩萬謝,請他留個住址,保證一有現錢馬上奉還。
懷安卻拿捏起來了:“生意這麼冷清,什麼時候才能賺到十五兩銀子啊?”
店老板眼淚流的更兇:“事到如今,只有將這間鋪子盤出去了。”
懷安點點頭:“那就盤出去吧。”
懷遠扯扯懷安的衣袖,既然幫了人家,就不要再說扎心的話了。
懷安將自己的袖子抽出來,反而拉著老板夫婦去了一邊的桌子前坐下:“二位怎麼稱呼?”
“我姓賀,您叫我賀老四吧。”老板說。
老板娘道:“街坊都叫我老賀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