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大病初愈,銷假回內閣當值,皇帝特遣了陳公公來文淵閣問候,賜了幾味補品以示慰問。
沈聿謝恩過后,就去了老師的值房,師生二人在其中聊了半日,張瓚經過門外,與袁閣老打了個照面。
袁燮問:“有幾份公文需要元輔親自過目,他們還在聊?”
張瓚皮笑肉不笑的說:“人家師生多久不見了,多聊一會兒也在常理之中,閣老還是等等吧。”
這語氣怎麼聽都有些陰陽怪氣,好像師徒二人一個臺前一個幕后做了一場大戲,盡管袁、張二人也希望鄭遷回內閣,但被人當槍使,心里終究不舒服。
再者,他當年幫鄭遷趕走姚濱時沖鋒陷陣,如今上書請鄭遷回內閣又做了急先鋒,他擔著同僚的鄙夷和皇帝的不快,在鄭遷心中卻永遠不如沈聿,叫他如何不心寒?
袁燮見他神色不對,反問道:“你該不會以為明翰是裝病吧?”
張瓚道:“我可沒這麼說。”
袁燮繼續發揮和稀泥功能:“太醫都說他病重,你就別多想了,元輔回來是好事,內閣有了主心骨,你我也不必再戰戰兢兢度日了。”
張瓚輕輕一笑,算是作罷。
……
懷銘派來接妻女的人手抵京,帶來大筐的荔枝和楊梅,買通一條進鮮船運到京城,還新鮮的掛著水珠呢。
沒過幾日,陸宥寧就帶著洮姐兒,和陳甍、懷瑩一道南下了,許聽瀾帶著女兒北上進京,兩隊人前后腳恰好錯開。
回家之后才知道家里發生了大事,丈夫病了一場,順帶坐了個月子,看著沈聿絲毫不見消減的容貌,她又覺得坐月子確實有效。
“想笑就笑吧。”沈聿蹙眉道。
許聽瀾笑的直不起腰。
孟老板盯裝修要求太高,酒樓裝修結束時,已經入冬了。
賀老板盤掉了上百年的老店,與妻子搬進新開的酒樓。
酒樓是前店后院,院子很軒敞,前面住廚子伙計,后院住他們兩口子還嫌富裕,賀老板決定將外地獨居的岳母接來養老。
為了讓老賀夫婦安心籌備開業事宜,懷安派出何武替他走這一趟,把老太太接來京城,但要注意態度溫柔,輕聲細語,千萬不要嚇到老人家。
這可難壞了何武,在家對著鏡子練習微笑和蘭花指,練了三天才敢出發南下。
誰知老人家看到一個翹著蘭花指,捏著嗓子說話的魁梧鐵漢,險些當成變態打出門去,好在何武帶著七娘從小佩戴的銀鎖片作為信物,好說歹說,才哄著老人家跟他進了京。
懷安趕上旬休,穿著鹿皮靴子,窄袖利落的曳撒,帶著耳暖圍脖,和小伙伴們去郊外跑馬打獵。
從前出來玩,是要沈聿許聽瀾帶著他的,如今他長大了,朋友多了,更喜歡跟同齡人混在一起了。
沈聿也隨他去,橫豎就是那幾家的孩子,副都御史家的孫子林修平,曾繁的幼子曾尚,建德侯的老來子張郃等等。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除了林修平已經是府學庠生,其余幾個孩子明年都是要送進國子監混學歷的。
不過,這里真正能上馬彎弓的只有懷安和張郃,獵一些皮毛回去做耳暖和冬帽,打一些野味帶回城里,找個館子加工好,過過嘴癮。
其他人無非是跟著跑跑馬,幫忙驅趕一下獵物。
夕陽西垂,他們來到一家不知名的小酒館,懷安將野味丟給店家,又擱下一角銀子作為加工費,尋了個靠近爐火的角落里坐下,喝一點溫酒取暖。
“懷安,真羨慕你,手頭總那麼寬裕。”小侯爺張郃家里雖是侯府,無奈他娘管的嚴,每月二兩月錢,多一文也沒有。
懷安沒將自己做生意的事告訴他們,畢竟那是許三多的營生,跟他沈懷安可沒什麼關系。
懷安笑著轉移目標:“修平兄不也經常請客嗎?你怎麼不說他呢?”
林修文擺手道:“朋友之間不說這個。”
他比懷安大三歲,是林家唯一有望考取功名的孫輩,因為聰敏好學,又有副疏眉朗目的好相貌,在家里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祖父重視,爹娘寵溺,身上從沒缺過錢花。
張郃抱怨道:“都是受寵的孩子啊,不像我,一顆小白菜……”
“得了吧,你將來可是要繼承侯爵的!”眾人取笑他。
……
冬季的風將“九味坊”重新開業的消息傳遍街頭巷尾。城內的百姓都知道,曾經火爆一時的掛爐烤鴨店,因為老板在“毫無意義”的堅持,被官差攪和的幾乎關門歇業。
附近的街坊顧念情誼,也確實喜歡這口味道,確曾試著捧場,可是情誼再重也經不住官差時不時的進來掀桌子,弄得大伙兒落荒而逃,里外里非但沒讓賀老板賺到錢,還害他賠了一桌又一桌的飯菜,久而久之,索性就不再上門了。
從七月初到九月底,整整三個月說時間,九味坊的門板就沒有卸下來過,十月初便貼出了盤店的告示。
五年來無人問津的小店,竟因為轉讓的消息引得不少老街坊的唏噓,好比一種值得懷念的情懷,一個即將過去的時代,令人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