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揭起一張薄如蟬翼的餅,夾了兩片鴨肉蘸著甜面醬,再放蔥絲,黃瓜條,卷成小卷,遞給妹妹。
榮賀瞠目結舌的看著他。
芃姐兒翻過年就有十一歲了,吃蝦吃魚吃烤鴨,還依賴哥哥幫忙。
懷安也早就習慣了,沈聿和許聽瀾說了他好幾回,妹妹總有一天要自己獨立吃飯吧,都被他當成耳旁風。
懷薇也絲毫不見羞赧,大大方方的展開來看,見懷遠探著頭朝她看,索性塞給了哥哥:“哥,我懶得廢腦子,你幫我回吧。”
她還忙著吃烤鴨呢!
懷遠一臉促狹的笑,提筆在紙上隨便對了一副下聯,又交還給懷安。
懷安吃到一半放下,拿著稿紙轉交給林修平。
林修平飽含感情的讀了三遍,激動道:“令姐真是道韞詠絮之才!還有這筆字,鐵畫銀鉤,力透紙背,不輸男子的力道。”
懷安差點笑出聲來,可不是不輸男子的力道嘛。
林修平仍不罷休,又出了一道上聯。
懷安一臉黑線:“修平兄,你不吃飯,人家還要吃呢。”
“最后一副,下不為例。”林修平道。
懷安一臉無奈,只好再送進去。
懷薇這次親自提了下聯,但仍讓懷遠幫她代筆,懷安忙著吃烤鴨呢,轉身叫來伙計,讓他轉交。
很快,林修平又托人送來一首詩,贊美庭前墨梅,實則是借花喻人。
懷薇面無殊色,只是默默將詩作收起。
好在林修平沒有再糾纏,此詩之后,對面就開席了,否則懷安真想把這家伙捆起來,扔到外面與那些衙差作伴——太聒噪,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誰也沒有察覺,二樓的東南邊的角落里,兩個中年男人觀察著店內的一切。
“曹公當年住在三水胡同,最喜歡吃這家的烤鴨。如今東南平定,泉州開海,就連這小小的作坊也變成了氣派的酒樓,不知曹公九泉之下會做何感想。”
此人名叫陸子儀,是當年曹鈺身邊的幕僚之一,這些年不遺余力的奔波各地,整理曹鈺的筆記、詩賦,出版刊行,只為有朝一日能為東主平反。
“子儀兄,你放心,我這幾日就向陛下上書,請求朝廷為曹公正名。”說這句話的,是現任兵科給事中劉華,他是永歷三年的進士,皇帝親自拔擢他到這個位置,就是為了削弱鄭閣老對言路的掌控。
年輕勢力正在逐步成長,他們和登基不久的皇帝一樣,胸懷抱負,急于革新除弊,鄭遷這等老派官員很快會成為他們的攔路石。
陸子儀正是看到了這一點,輾轉找到自己的同鄉劉華,希望在即將到來的朝局變化中,尋找到為曹鈺平反的機會,哪怕被新派利用,成為打擊老派的工具,也在所不惜。
……
酒足飯飽,賓客們結賬離席,孟老板親自站在門口迎送,請他們提提寶貴意見。
懷安陪著太子開門出去,林修平站在隔壁包廂的門外,憑欄向下眺望,待看到懷安他們,遙遙拱手施禮。
懷安草草還禮,便帶著大家下了樓。
目送太子的車架在扈從的保護下緩緩離開,懷安扶著芃姐兒登上馬車,懷薇懷遠也陸續鉆進車廂。
孟老板拉住懷安,一指墻根下快凍成冰粽子的一串衙差:“公子啊,這些人怎麼辦呢?”
“府衙還沒來人嗎?”懷安問。
“來了個師爺,聽說您在里面用飯不敢打擾,又回去了。
”孟老板道。
“這算怎麼回事!”懷安道。
正說著話,便見順天府的推官帶著一隊衙差過來,見到懷安便賠笑:“賢侄啊,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懷安也客氣的朝他行禮:“鄒伯伯,失禮失禮,小侄一句玩笑話,竟真把您給驚動了!”
鄒推官拍拍懷安的胳膊:“我都聽說了,是伯伯御下不嚴,縱得這些人欺壓良民橫征暴斂,今日撞上賢侄純屬咎由自取,我這就將他們帶回去,施以重罰,趕出府衙,給百姓們一個交代。”
懷安笑道:“鄒伯伯真是高風亮節,愛民如子啊。”
于是,看著一串凍僵了的冰粽子被衙差們壓著,往府衙走去,沿途被欺壓已久的商戶紛紛朝他們扔爛菜葉子臭雞蛋。
芃姐兒吃的很開心,回去的路上就問懷安:“剛剛在門口杵著的就是林公子,對吧?”
“是啊。”懷安道。
“長得還算一表人才。”懷遠品評道。
再看懷薇,臉頰微微有些泛紅,四人便轉移了話題,商量起年下休假的去處,哪天辦年貨,哪天逛廟會云云,又分派了各門各院的春聯任務,一路說說笑笑,和樂開懷。
懷安想起遠在泉州的大哥一家、表哥和堂姐,心里有些感慨,今年過年注定不比往年熱鬧。再想想正在議親的堂姐,只怕過不了一兩年,姐姐也要出嫁了。
又過了幾日,林家托人來探口風,得知懷薇還沒有許配人家,便道明來意,說林家長孫也尚未婚配,兩個孩子年紀差不多,想撮合兩家的婚事。
傍晚,沈聿將懷安叫到屋里:“聽說你最近與林家、曾家幾個小輩走得很近?”
懷安不明就里的點點頭,爹娘已經很久不過問他在外面交什麼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