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聿蹙眉問:“人還活著嗎?”
“說是請了郎中,不知會不會有生命之憂,”方茂嘆氣道,“小人不過是想逼她一把,早知如此,才不作這個孽呢。”
懷安恰好散學回來,交談聲戛然而止。
懷安看著兩人僵硬的表情,奇怪的問:“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沈聿笑道:“去給你祖母祝壽吧。”
“哦。”懷安從長興手里接過傘,抱著書包跑進內宅。
……
一聲細弱的嬰兒啼哭傳出,頃刻便被風雨聲吞沒。
趴在門上的王虎腿一軟癱坐在地:“娘誒,真鬧出人命了,可怎麼跟東家交代?”
房門砰的一聲開了,王虎整個人向后栽倒。
“干什麼你?!”姚翠翠踢了沒出息的丈夫一腳:“快去買只雞回來燉了,沒有雞有魚也行。”
“你可真有閑情啊。”王虎朝屋里看去,郎中正在洗手,銅盆里全是血水,不禁眼前一黑:“完了,日子剛有點起色,背上人命了。”
“說什麼呢。”姚翠翠又氣又笑:“母子平安,沒出人命。”
“啊?!”王虎朝著郎中打躬作揖,帶著虛驚一場劫后余生的喜悅:“哎呦,您真是杏林圣手,妙手回春啊!”
郎中自謙道:“是他們母子命大。”
姚翠翠將丈夫揪到一邊,囑咐他趕緊出去買些肉食雞蛋,生完孩子身子虛,得補一補。
王虎小聲道:“東家給的經費都給郎中當診費了,沒錢了。”
姚翠翠想了想,從床頭上的箱籠里掏出一角銀子給他。
“自掏腰包啊?”王虎瞠目結舌。
“姑娘太可憐了,好人做到底,也算行善積德了。”她說。
王虎又冒著大雨跑出去,集市上空無一人,只有糧鋪開門營業,他只好買了一小袋精小米,揣在衣襟里小心護著,回家熬小米油。
姚翠翠把孩子料理干凈,找了張被單包裹,抱到女子身邊:“快看,這孩子眉眼真俊啊。”
女子卻將臉扭向一邊,不看一眼,姚翠翠尷尬的笑笑,抱著孩子坐在床尾拍哄。
女子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睜開了眼:“大姐,大姐。”
“誒,”姚翠翠又抱著孩子湊了過來,“妹子你說。”
“我叫蘭新月,是蘭桂班里唱詞的女先生……”她身體虛弱,邊說邊喘,指著堆在墻角的濕漉漉的衣物。
姚翠翠在衣物里翻找出一個荷包,里面是一枚竹節形狀的玉佩。她將玉佩交到蘭新月手中,騰出一只手來撫摸她的后背:“姑娘,別急,你現在身子太虛,歇夠了再說。”
蘭新月固執的搖搖頭:“我在鬼門關走了好幾遭,生怕哪遭回不來……再也沒人知道那個禽獸的行徑。”
“順天府學生員、國子監監生、都察院副都御使的長孫林修平,說要為我贖身,說要納我為妾——對我們這一行來說,這是很好的歸宿,何況他文章錦繡,一表人才。班子里的師姐師妹都以為我要苦盡甘來了,可是,直到我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他都毫無動作,就連每次去他的外宅,都不能過夜,不能留下任何一樣東西。”
“就這樣又熬了一個多月,眼看就要遮掩不住,他才讓家人來為我贖身。我原想著被他納進門,又有一個孩子,只要安分守己,侍奉好主君主母,至少到老不愁衣食……誰想竟直接被拉到城外一個鄉野郎中家里,要給我墮胎。說待他娶一個和善的主母便讓我進門,必能妻妾和睦,但在此之前一定不能生下庶子。
”
“我也不想要這孩子啊,可我有一個師姐就是那樣死的,我雖然是一條賤命,但是……我真的太怕死了。”
蘭新月泣不成聲,姚翠翠放下孩子幫她擦眼淚,才發現她身體冰的好像沒有生氣兒。
姚翠翠勸道:“妹子,你別這麼想,平頭百姓誰不是賤命一條,我和你大哥都是流民,一路從老家走來不知死了幾回,老人孩子半途都餓死了,可是咱們命再賤,也得拼命活著不是。怕死沒有錯,不丟人。”
蘭新月瘦的只剩一把骨頭,單薄的身體因激動瑟瑟發抖:“我只是后悔聽了他的話……”
王虎端著粥碗進屋時,恰見姚翠翠風風火火的往外沖,險些撞灑了熱騰騰的小米油。
“你干什麼去?”
王虎去追她,便見姚翠翠抄起一把菜刀沖出門去,來到隔壁剛欲砸門,卻見門已經上了鎖。
“王八羔子,人面獸心的畜生,跑的倒挺快!”姚翠翠沖著門板破口大罵:“我呸!”
“好了好了,先回吧。”王虎道。
“等我騰出手來,非要去姓林的府上討個公道!我到要看看什麼樣的高門大戶養出來的畜生,干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兒!”
……
次日,王虎便來到國子監門外,將蘭新月的說辭原原本本傳遞進去。
懷安震驚憤怒之下,努力保持著一絲理智,畢竟這只是蘭新月的一面之詞,即便千真萬確,只要林家抵死不認,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小爺,怎麼辦?”長興問。
“讓翠翠姐抱著孩子去林府認親,撒潑也好,罵街也罷,眾目睽睽之下,就看林家會怎麼做。”
“要是林家報官,把人抓了呢?”長興反問。
“那反倒說明他們光明磊落,去縣衙撈個人沒什麼難的;我把這事兒擔下來,去他家磕個頭賠個禮也沒什麼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