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道:“林家要是不敢報官,才是真的心虛。”
姚翠翠當女工會主席當久了,不但勇敢無畏,還氣場全開。三日之后,她抱著襁褓來到林府大門前,大聲控訴林修平薄情寡義、始亂終棄的行為。
這種大戶人家認親的戲碼,只在書里聽到過,幾個瞎溜達的閑漢湊過來,捧哏似的配合姚翠翠的發言。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將林府門前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管家開門請她進去,她卻不進,口口聲聲叫主人家出來相認。
管家嚇唬她,她便翻個白眼:“你報官吧。”
給老頭兒憋得臉通紅,進進出出稟報了好幾回。
姚翠翠刻意選在申時兩刻,官員下衙前后,途徑的官員馬車都被人群堵在街道一頭,紛紛派家人下來查看,驅趕呼和,怎奈法不責眾,誰也別想趕走吃瓜群眾。
其中就有副都御使林柏泉的馬車,見是自家門口出了事,林柏泉無法坐視,撥開車簾下了車,一身緋紅公服令百姓們紛紛卻步,讓出一條通道。
林柏泉年過五旬,須發花白,肩背依然筆直,腳步穩健,卻在看到姚翠翠拿出竹節玉佩的一刻渾身一震,強撐站穩,那玉佩是長孫從小貼身帶著的不假。又見嬰兒蜷縮在他的懷里,稚嫩發紅的小臉尚未蛻皮,卻迎著明亮的日頭慢慢睜開了眼,那副眉眼模樣,就讓他確信了六七分。
他即刻命人去國子監,將林修平叫回家來問話,并請姚翠翠一并進去,當面對質。
姚翠翠搖頭:“我不過替人傳話。大人,這母子二人是從東柳胡同撿來的,東柳胡同最西頭的一戶,您想必知道,你們有話就去跟孩子的母親說吧。
”
言罷,她將襁褓輕輕放在地上,撥開人群,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林柏泉蹲身抱起嬰兒,他身體向來硬朗,此刻卻因震驚而顫抖,顫巍巍交到長隨手里,道一聲:“回府。”
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孩子抱進了門。一邊走一邊吩咐管家:“抄了那孽障的房子,一應拜帖、書信、詩詞全都送到書房里來,跟過他的小廝、書童捆起來審問,我要知道他這一年里,每日每時的去向。再拿我的名帖去教坊司,查近一年贖身改籍的樂戶,抄一張名單給我。”
“是。”老管家匆匆去了。
……
懷安大步闖進率性堂,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一把薅住林修平的前襟:“混蛋!”
他畢竟從小習武、練騎射,雖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打個書生還是綽綽有余的。
眾人從驚訝中回過神來,趕忙上前拉架,可是懷安憤怒已極,擋開眾人,一記重拳直沖林修平的面門。
一拳尚未落下,一只手忽然從背后伸來,別住了他的臂彎,將他另一只手臂也牢牢鎖住——是顧同。
“懷安,沈懷安,你冷靜一點!”顧同急道:“監生不得串堂不得滋事斗毆,什麼大不了的事,值得吃一頓板子?!”
懷安這才恢復了一絲理智,緊握的拳頭緩緩放回身側,胸口因憤怒一起一伏。
林修平仍坐在椅子上,驚魂未定,目光躲閃,一言不發,一派心虛之態。
可是懷安為了姐姐的名聲,偏偏不能吐露一個字,這讓他吃了蒼蠅般的惡心。
“林修平,你做了什麼自己心里清楚,算計到我們家頭上,你算是到頭了。”懷安咬牙撂了一句狠話。
恰在這時,有人在門口喊了一聲:“林監生,祭酒叫你去敬一亭。”
林修平撐著桌子起身,逃也似的離開了率性堂。
第 164 章
懷安余怒未消, 還靠在桌子上喘氣呢,便聽見一聲咳嗽,率性堂的監生們不再圍觀, 迅速回到各自的位子上落座。
顧同一把將懷安按在林修平的椅子上,在他旁邊坐好,果然是劉博士端著書本走進來。
監生升入率性堂的標準是文理具優、經史皆通,學習時間為一年, 共十二次考試,本經、策論、詔誥、表章、判語、經史策等,上等得一分, 中等得半分, 下等不得分, 一年內累積八分才算完成學業, 不及格會降級,等下次考試重回率性堂學習。
因此率性堂的生員是監生中成績最優的,也是學習壓力最大的。響鼓不用重錘, 劉博士從不點名查考勤, 來去自便,懷安混在里面上了一堂課,居然沒被發現串堂。
……
敬一亭是祭酒、司業辦公之所, 東廂是陸顯的值房, 林修平站在門口,再次將衣襟撫平, 儒巾帶正, 深吸一口氣, 敲響了門。
里面有個低沉的聲音回應他:“進。”
林修平推門進去,原以為是陸祭酒叫他, 誰料陸顯不在,看到屋里坐著的人,他整個傻愣在原地。
沈聿沉默無言,扔下手中書本,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后開始摘牙牌、玉佩、扳指……咣啷咣啷扔在陸顯的大案上,挽起袖子,朝林修平走過去。
一步一步,仿佛碾在林修平的心里,他下意識想跑,怎奈雙腿卻像灌了鉛似的,根本拔不動。
“沈伯父。”他囁嚅一聲,忽然被一股力量拎出好幾步遠,生生撞在外間的壁板上,門扇砰的一聲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