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您聽我解釋,我是真心實意求娶二小姐的,您不要聽信坊間的傳言,我……我卻曾做過糊涂事,但我舅舅已經替我料理妥當了,必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卻說林修平的舅舅將蘭新月送到京郊墮胎,為了斷了他的念頭,騙他說蘭新月用藥后流血不止死掉了,林修平還為此哭了一夜。
他此刻尚不知道蘭新月不但活著,還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只當沈家父子從別處聽說了他當年招惹蘭新月的艷聞,左一句有一句的胡亂解釋,可惜沒有一句話是沈聿愛聽的。
“沈……”他話音剛落,迎面便挨了一拳,眼前忽的一黑,耳際嗡嗡作響,隨后又被扯住衣襟,一腳踹飛了六七步,撞在門板上,蜷成了蝦米。
陸顯從外面回來,手剛觸到門上,便聽“嘭”的一聲巨響,門內好似有什麼龐然大物砸了過來,往來書吏、典籍紛紛側目。
陸顯手上一頓,對他們說:“各自去忙。”
眾人忙紛紛避開。
正當踟躕,門扇從內部打開,他看到林修平蜷縮在墻根,衣冠不整,鼻青臉腫。蕭蕭肅肅的沈閣老在他身后,好整以暇的整理著自己的袍袖。
陸顯怔怔的問:“你打他了?”
沈聿沒做聲,只是向前走了半步,林修平就抱著腦袋一陣瑟縮。
陸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垂手碰碰林修平的肩膀:“說話呀,沈閣老打你了?”
林修平撥浪鼓似的搖頭。
沈聿寒聲問道:“師長問話,你就這樣敷衍?”
“沒有!”林修平趕緊道:“大人恕罪,是……是我自己摔了一跤。”
沈聿似乎對他的說辭極為滿意,一樣一樣的將自己身上的東西佩戴回去。
恰在這時,監丞找過來,先給沈閣老行禮,又給陸祭酒行禮,然后奉上林柏泉的帖子:“林副憲為長孫告假,稱家中有急事請他速歸。”
陸顯蹙眉看了林修平一眼。
“這……怎麼成了這幅模樣?”監丞問。
“摔了一跤。”陸顯如是作答。
監丞也是個好奇心過剩的,貓著腰圍著林修平轉了兩圈,似在琢磨他以什麼樣的姿勢可以摔成這樣。
“行了,你回家去吧。”這話是對林修平說的。
監丞聞言,搭手扶了林修平一把,將他攙扶出門。
陸顯將門關緊,目光帶著埋怨,林修平到底是國子監的監生,是他的學生,堂堂內閣輔臣,怎能在圣人之地對生員大打出手,要是傳出去,遭言官彈劾,又是一樁大麻煩。
“沈閣老日理萬機,怎麼有空到國子監來?”陸顯陰陽怪氣的問。
沈聿的目光在房內一排書架上梭巡:“這話說的,國子監隸屬禮部,身為禮部堂官,兼顧監中庶務,是本官應盡之責。”
“打人也算應盡之責?”陸顯問。
“那倒不是,打人是因為他欠打,”沈聿分外認真的說,“我不打他,我兒子就要打他,我兒子打他犯學規,到時候難做的還是你,我是為你著想啊。”
“……”
“謝謝你。”
“不用謝。”
陸顯被他氣笑了:“我算知道沈懷安隨誰了。”
也懶得再跟他掰扯打人的事,只是追問出了什麼事。
兩家姻親關系,本來就對林家求親的事有所了解,沈聿簡單一說,陸顯便唏噓連連:“林副憲素來謹慎、廉潔自守,怎麼養出這樣的孫子來?”
沈聿緩緩吐出一口氣,似乎也被惡心的無從宣泄。
“三書六禮,到了哪一步了?”陸顯又問。
“合過八字了,還未下聘禮。”沈聿道。
陸顯點點頭:“出了這種事,且看言官怎麼鬧吧。橫豎都是要退親的,越早越好,不過依林副憲的為人,應該不會讓林修平繼續留在京城了。”
……
林修平剛一回家,便被叫到父母居住的東院。
林柏泉被氣的險些昏倒,吃了安神湯正在休息。林家大爺焦慮的灌了一肚子茶水,林大奶奶張氏急的在堂屋里來回踱步。
林大爺見長子進來,連茶帶盞的丟過去,林修平側頭一躲,茶盞碎了滿地,茶湯濺了一身。
“你還知道回來,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修平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張氏走進了才看到,他顴骨嘴角烏青一片:“兒啊,你這是跟誰打架了?”
林修平側頭躲開:“沒有誰,我不知道。”
張氏急急的將今日發生的事對他說了,又道:“你怎麼能背著家里做出這種事呢?還墮胎……阿彌陀佛,真是作孽。”
林修平震驚的瞪大了雙眼:“您說什麼?她還活著,孩子生下來了?”
張氏點點頭。
林修平高挑的身子晃了晃:“完了……”
“可不是完了!”林大爺拍案怒道:“你這是拿裹腳布往沈聿嘴里塞,你找死!”
張氏見兒子丟了魂的模樣,忙道:“也……也沒那麼嚴重吧,不過是一時糊涂,我們想辦法彌補便是。”
林大爺看向張氏,反問道:“你久居京城,沒聽過沈明翰的為人嗎?他后宅連個滕妾通房都沒有!你兒子做下這樣的事,還主動招惹上門求親,你拿什麼彌補?”
林修平終于說出一句整話:“他不納妾,就要天底下的男人都不納妾,朝廷怎麼不給他頒一座貞節牌坊呢。
”
林大爺萬萬想不到,向來溫馴恭謹的兒子居然說出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