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叫納妾嗎?你這叫狎妓!”他怒道:“狎妓就算了,尚未成親沒有嫡子,居然弄出個孩子來,別說沈聿了,就算是我,也斷不會將你的姊妹嫁到這樣的人家。”
林修平抱頭掩面啜泣:“我……我也不想啊……”
張氏嘆了口氣:“別說了,先上藥吧。”
“不要管他,他活該!”林大爺怒喝一聲,指著林修平罵道:“你要是活膩了,自己去跳護城河,別連累一家老小。”
林修平心里一團亂麻,崩潰的跑出門去,回到前院躲回屋里。誰想一個婆子并兩個丫鬟抱著個嬰兒從隔壁出來,要給大少爺看一眼。
林修平抓起一只筆洗砸過去,婆子嚇得退了兩步,懷中嬰兒受到驚嚇,張嘴就哭,哭聲惹得他更加煩躁,大步上前一把扯過襁褓。
“你怎麼有臉哭!”他嘶聲吼著:“誰讓你來,誰讓你來?你怎麼不去死?怎麼不去死!”
婆子丫鬟們拉主子搶孩子,哭著喊著亂作一團。
幸而張氏不放心,來到他屋里里一瞧,便見林修平掐著孩子發瘋,她情急之下一頭撞過去,直把長子撞的一個踉蹌,才搶過孩子,命人暫且送到她的東院去照料。
恰在此時,前院一名小廝報門而入:“老爺醒了,請大少爺去祠堂。”
說著,便有兩名精壯仆役闖進來,直接將林修平綁了起來。
林修平這一天,怨憤、委屈、崩潰,此時才是真的害怕,沈聿再狠也不敢拿他如何,親爹再兇也不過罵他幾句,可是祖父,是這個家里的天,是一言以決人生死的至尊。
林修平兩腿打軟,掙扎著喊:“母親救我!”
張氏只有痛心抹淚。
……
許聽瀾和季氏在懷薇的閨房門口踟躕,你推我讓,就差劃拳定勝負了。最終還是許聽瀾敲門進屋,跟懷薇談這件事。
懷薇正跟芃姐兒趴在床上玩璇璣圖,見嬸嬸進來,忙起身行禮。
“玩呢?”許聽瀾問了句廢話,然后打發芃姐兒:“你二嬸親手做了紅豆松糕,你去祖母那里送一趟吧。”
她知道老太太必定把芃姐兒留下來稀罕一會兒。
“好。”芃姐兒性情天真,一哄就走。
隨后,許聽瀾委婉的告訴懷薇要與林家退親的事。
懷薇驚呼:“這是真的嗎?”
許聽瀾點頭:“是啊。”
“后來呢?那個姑娘怎麼辦?誰給她坐月子?”
“什……什麼?”許聽瀾愣了愣。
“林修平呢?他祖父會不會被彈劾?嘖嘖,會被打死吧。”
“這……不知道啊。”許聽瀾道。
“還有那個孩子呢?林家承認嗎?能上宗譜嗎?對外該怎麼說呀?”
許聽瀾嘴角一抽:“嬸嬸回頭幫你打聽啊。”
懷薇點點頭。
許聽瀾將她額前劉海撫弄平整,道:“你心里不難受,嬸嬸就放心了。”
懷薇笑道:“其實我早就猜到啦,姐姐和表哥成婚前,單是陪嫁就歸置了好幾個月,到了我這兒,靜悄悄的沒什麼動作,我就知道準是出了什麼問題。”
“也不見你問呢。”許聽瀾道。
“我只要知道自己的爹娘,大伯嬸嬸,還有兄弟姐妹,都是為我好的,就夠了。所謂旁觀者清,我這個當局者說多了反倒添亂。”
……
懷安走出國子監的大門,卻見老爹的馬車停在街口,他小跑幾步跳上車去:“爹,您怎麼來了?”
“來接你。”沈聿道:“你娘帶全家去了九味坊,就等咱們了。”
懷安一拍大腿:“走,我請客!”
沈聿道:“爹請客。”
懷安粲然一笑:“那我不搶爹的風頭。”
“你掏錢。”
“哎?”
第 165 章
林修平來到祠堂時, 林柏泉上過一炷香,然后默默的站著,像是在對列祖列宗懺悔。
香煙渺渺, 讓他慌張恐懼的心稍稍平定。
“我只問你一句。”林柏泉道:“我從小教你讀圣賢書,教你守正自持、克己復禮,你的祖母、母親、嬸嬸,無不是端莊沉靜的大家閨秀, 你為什麼會看上一個女伶,做出逾矩之事?”
林修平道:“因為,她頭一次來為祖母唱詞助興, 身上穿了件桃紅色的衣裳。”
林柏泉簡直難以置信, 這叫什麼說辭?
“孫兒從開蒙起, 就再也沒見過桃紅色。這家里, 上到長輩、姊妹,下到府婢仆婦,都不許穿明艷的衣裳, 使我刺眼分心。孫兒每日不到卯時既起, 寒暑不輟,讀書練字從不敢有一日松懈。祖父逢人就說,龍文良馬, 望鞭影而行, 所以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是一匹永遠不能停歇的馬, 不能有喜好, 不能有欲望, 只能一心求取功名,為家族繼承官脈。”
“我小時候, 特別羨慕表姐有一個大紅色的鞠球,舅舅給我買了一個,我心驚膽戰的拿回家,為了留下它,說了很多的謊話,后來藏不住了,只能將它扔掉,但還是被祖父發現,禁足了整整一個月,罰抄十遍《訓學齋規》,那年我只有七歲,不到一個月,手指就磨起了厚厚的繭……”
林修平跪下來,他已沒了辯解下去的欲望,反正說出來,也不會有人明白。
可巧,林柏泉也沒有耐心再聽下去,他痛心疾首的看著自己的長孫,仿佛眼睜睜看著自己十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他喊了一聲“來人”,便朝牌位供臺跪了下去。
小廝提著大杖長凳進來,將林修平捆了個結識,堵住了嘴,一杖接著一杖,打得他聲聲悲鳴,魂飛魄散,鮮血沿著兩股流下,一滴一滴的流在地上,在長凳兩側匯成兩個鮮紅色的小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