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在信中說,要跟懷安一起去邢州,去吃炸肉餅、小酥魚。
第 180 章
本想著沈懷安終于離開視線, 可以消停好幾日了,誰知混小子把他閨女一起拐走了。
夫妻倆擔心的一宿難以成眠,謝彥開更是時不時就要彈坐起來罵上幾句, 最終在韓氏的安撫下,瞪眼熬到了天亮……
邢州屬于北直隸,距京城不遠,如果騎馬加緊趕路, 一天時間就能往返。
不過懷安沒什麼急的,他雖然帶著月亮,但大部分時間都是陪著謝韞坐車, 沿途走走停停, 吃吃喝喝, 在空曠無人的官道上, 懷安還教謝韞騎馬。
陳公公堂堂司禮監秉筆太監,一把年紀,跟著兩個少年人東奔西跑, 打卡沿途的鬧市和美食, 感覺自己都年輕了不少。
總算到了邢州,在官驛下榻,便有府縣官員前來拜見, 陳公公忙著應酬, 慘遭拋棄。
兩人沒了大人約束,甩掉隨從, 扮做尋常少年裝扮, 吃小吃, 逛夜市,茶樓聽書, 投壺套圈兒,贏得一堆琳瑯滿目的小玩意兒,看著謝韞興奮的拍手雀躍,像只快樂的小靈雀,懷安覺得前半輩子扎的馬步練的弓馬都超值了。
兩人一直玩到深夜,才意猶未盡的回到官驛,各回各院歇下來。
翌日清晨,洗漱休整一番,眾人吃過早飯,扈從已在院中整隊,一行人乘坐官府安排的呢轎,浩浩蕩蕩去姚濱府上傳旨。
老仆見宮里又來欽差了,絲毫不敢怠慢,立刻遣人通報,引著眾人往里走。
姚家耕讀傳世,算不得大族,雖說離開中樞時有些狼狽,但好歹也是正二品致仕,沒想到連祖宅也這麼樸素低調,前后三進的青磚院子,只有前院開了個月亮門,套著一個小跨院,庭院本就不大,一行人走進來,頓時有些擁擠,陳公公擺手,叫隨從去外面胡同里候著。
恰在這時,影壁后傳來跑步聲、追打聲、老仆的規勸聲。
懷安好奇,帶著謝韞探頭去看,半截木棒凌空飛來,懷安環臂護住謝韞,自己肩膀上被打了一下。
“哎呦!”
“懷安!”
“姚閣老呦,您看看清楚再打!”
場面一度混亂不堪,懷安定定神,才看到近五年未見的姚師傅,整個人老邁了不少,穿著一身粗布短打,腳蹬木屐,挽著袖子喘著粗氣立在院子中央,那抱頭鼠竄的就是害他落魄致仕,坑死人不償命的弟弟姚泓。
姚濱與陳公公熟識,先向他賠了個禮,道一聲見笑,才看到兩個俊秀的小少年站在一旁。
“姚師傅。”懷安執弟子禮,朝姚濱作揖。
他這一開口,姚濱才回過神來:“沈懷安?”
“正是學生。”懷安笑道。
“幾年不見,長這麼大了。”姚濱顯然還沉浸在方才的憤怒中,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位是……”
懷安展顏笑道:“師傅,這是謝師傅的女兒,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
謝韞這次行的是萬福禮:“師傅好。”
姚濱微微一驚,笑容真摯了不少:“好啊好啊,一看就是好孩子。”
說著,摸向身上,只摸到幾錢碎銀,似乎覺得拿不出手,又解下腰間玉佩:“來來,師傅給見面禮。”
懷安忙替謝韞接過來,二人行禮道謝。
“快進來坐吧。”
懷安這才牽著謝韞,跟在姚濱和陳公公身后來到正院。
陳公公一路勸道:“姚閣老啊,怒極傷肝腑,上了歲數,您老這氣性也適當收一收。”
姚濱嘆道:“冤孽呀,都是冤孽。”
姚夫人迎出來,相互見禮之后,才拉著謝韞端詳,看著一對璧人心生歡喜,脫下自己腕上的玉鐲送給她:“不是很好的成色,權且拿著玩吧。
”
謝韞推拒不過,只好收下,又被姚夫人拉著去了內室,品嘗她親手做的鹽漬櫻桃茶。
懷安揉著肩膀一臉不服,憑什麼他進門就吃了一棍子,謝韞進門就有見面禮呢。
走進正房,只見廳堂陳設樸素,中堂一副畫卷,一副對聯,抬首可見一副鐵畫銀鉤的墨寶——寧靜致遠,梁柱上掛著一根竹杖和一雙草鞋,意為“竹杖芒鞋輕勝馬”。
懷安一看便知,姚師傅這幾年上了不少火,火到用各種裝飾暗示自己要淡泊名利。
姚閣老和陳公公分坐東西,懷安坐在下首陪著,聽他們說話。
兩人是一定程度上的盟友,陳公公幫助姚濱起復,自然是為了自己有一日能順利坐上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因此說起話來也格外的敞亮。
“我姚濱心在廟堂,這點無須遮掩,朝廷出了一個吳黨,擅權專政、惡貫滿盈,后來吳黨倒了,陛下登基了,鄭閣老執掌內閣,如今是袁燮做首輔,又怎樣呢?依舊是庶官疾曠吏治因循,開海開了一條小縫,清丈均賦推行不下去,邊備總算有了一點起色,也礙于舊制仍有很大的漏洞,再不大刀闊斧的推行新政,我大亓離亡國不遠了!”
懷安在一旁聽的心驚肉跳,姚師傅可真敢說啊!不過聽上去,這些話雖然激進,卻也不無道理。
陳公公卻不是一般的太監,他入宮多年見慣了風浪,仍可以慢條斯理的喝茶,面不改色的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