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文體,她居然說不難?
沈聿一眼便看出了問題:“八股是表,經史才是本,平時讓你背書都是要死要活的,你單學八股有什麼用?”
芃姐兒目光游移,顯得十分心虛:“我也不知道啊……”
懷安卻聽出來了,這娃從很小就學會藏拙了!表現得笨一點,不但可以少做很多功課,還可以降低大人們的期待,獲得更多吃喝玩樂的時間。
哎呀呀,懷安心想,他怎麼就沒想到呢!
當然了,他是本來就不開竅,倒不用刻意去藏……這下好了,全家寫不好文章的只有他了。
第 188 章
“呦, 這是誰啊?”謝彥開擱下書本,望著走進值房的少年,哂笑道:“稀客稀客, 快坐,給沈監生看茶。”
最后一句是對身邊的書吏說的。老書吏也極有眼力見兒,不但沒給懷安倒茶,還跟著笑了一下, 默默退出了值房。
懷安是回來銷假的,只是今天看上去有些沒精打采,也無心跟謝伯伯貧嘴饒舌了。
謝彥開反倒有些稀奇:“怎麼了?像被霜打了似的。”
“唉。”懷安嘆氣搖頭:“天之道, 損有余而補不足, 人之道, 損不足以奉有余啊。”
芃姐兒也是個小神童, 懷安起先還有些沾沾自喜,這輩子靠爹娘靠大哥靠媳婦兒靠妹妹,人生贏家呀, 還有什麼用功的必要?
轉念一想又覺得哪里不對, 從基因遺傳的角度來看,爹娘強大的基因性狀十分穩定,為什麼只有他是個例外?
謝彥開嗤的一聲笑了:“你還不夠有余?”
“我哪里有余了?”懷安哭喪著臉, 將自己成為全家的才學洼地的事講給老岳父聽:“我現在有點懷疑自己是撿來的。
”
“那倒不至于, 你爹跟我說過,你出生時通體金黃, 還以為老沈家要出帝王將相了。”謝彥開道。
懷安心想, 沒文化真可怕, 那是黃疸……
“不過你們老沈家確實出了將相,或許你是一個祥瑞呢。”謝彥開又道。
懷安捂著耳朵:“不要再說了……我不想當吉祥物!”
謝彥開笑得更厲害了:“那你指望我怎麼寬慰你?”
懷安神情凝固, 自己在岳家何嘗不是洼地啊。
謝彥開斂笑正色道:“不想當吉祥物,就踏踏實實的讀書考試。你真當這世上遍地天才?真當你父兄生來就是神童,一輩子靠天資吃飯?方仲永比他們更神,為什麼泯然眾人了?這世上到處都是資質平凡的讀書人,他們沒有探花開蒙,更沒有翰林學士當老師,難道就不學了?”
“可是師長再怎麼為你鋪路,自己不往前走也是白搭的。你去年已經憑借自己的努力升入崇志堂了,這說明什麼?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一切按照我給你制定的計劃,不管是舉人進士,總有中的一天。”
“真的?”懷安問。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謝彥開露出真誠的笑容。反正不管八十歲還是九十歲,總有中的一天嘛……萬一還考不中,那時他墳頭的草都已經三尺高了,活不到那一天又不能怪他。
明年又是大比之年,眼下把他騙回來讀書才是關鍵。
懷安卻不像小時候那樣好騙了,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從隨身的書包里抱出一摞書來,足有十幾卷。
“這是什麼?”謝彥開預感不祥。
懷安道:“這是家姐編寫的一本字匯,名叫《字海》,這兩年我們都在忙著審校和修訂,現在已經初步完成啦,不過作為未來火遍大江南北的工具用書,還是需要仔細推敲打磨的,您學貫古今博文廣知,就費心幫我們審一遍唄?”
謝彥開只有一句話:“找你爹去。”
懷安繞到他的身后,端茶遞水捏肩捶背,殷勤的不得了:“我爹說了,他考上一甲,有技巧的成分在,于學問一道,還是您更扎實淵博一些。”
謝彥開一愣:“他真這麼說的?”
懷安不假思索:“是啊!他還說,如今天下士人,皆以賣弄文采為榮,寫詩作文花團錦簇經不起深究,您不一樣,您是能沉下心做學問的人,文風嚴謹周密,古拙大氣,是當之無愧的鴻儒。”
這馬屁拍的,謝彥開壓根說不出拒絕的話,只用手指點了點案頭。
懷安喜笑顏開的將《字海》挪到他的面前。
“那這……”謝彥開拿出一摞程文。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學!”懷安連下保證。
翁婿二人達成交易,謝彥開便開始為他布置接下來三天的功課。
等懷安躊躇滿志的捧著一摞功課出去,見到等在外面的趙司業,躬身行了一禮,便回崇志堂去了。趙司業有事稟報,進門時不禁咋舌感嘆:“您真是煞費苦心啊。”
什麼女婿這麼難養,還要哄著騙著,討價還價才肯讀書。
謝彥開嘆了口氣,一邊翻看著面前的《字海》,一邊叮囑道:“今后沈懷安告假,除婚喪嫁娶外一律不準。”
砸手里了,怎麼辦呢?
趙司業一臉為難:“下官也不想給假啊,可他每次都有東宮的令旨。”
謝彥開忽然道:“有點意思!”
“什麼?”
謝彥開拿出一卷,給趙司業看。
“我還當他又在信口開河,想不到他們小小年紀,還真搞出這樣一本字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