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閣老為什麼長睡不醒啊?”他急迫的質問。
金方海惺忪著睡眼,緩了許久才回過魂來:“睡不醒就對了,我給他開的藥方就是讓他睡覺的。”
“啥?!”懷安震驚。
“睡覺是最好的良藥,睡得好,勝過一切養生。”金方海振振有詞。
這話聽起來太耳熟了,懷安眨了眨眼,想起來了,上輩子大姑還是三姨轉發到家族群里的養生公眾號!
懷安想咬人,咬牙切齒的說:“讓你去是給他治病的,不是給他下安眠藥的。”
金方海聳聳肩:“太醫的藥方就是治病的,醫囑也是對癥的,可是你有辦法讓他戒嗔怒、忌辛勞,十天不看邸報不批公文嗎?”
“……”懷安道:“沒有。”
“那不就得了。”金方海拉上薄被:“出去出去,我也要睡覺。”
第 190 章
姚泓到底還是知道了姚閣老病倒的消息。
倒不是懷安出爾反爾, 實在是金方海那個大嘴巴來書院上課時,見到姚泓的第一句話便是:“姚閣老病成那樣,你怎麼不回家?”
姚泓驚訝道:“我哥病了?!”
金方海一愣:“誒呀呀, 當我沒說。”
姚泓怎麼可能當他沒說,紅著眼眶,幾乎是掐著他的脖子逼問,才問出了姚閣老的病情。
“幫我向錢夫子告個假。”他說著, 便沿著狹長的連廊往外跑去。
“哎,記得督促他按時吃藥!”金方海在他身后叮囑道。
姚閣老得的是肝疾,又不是腦疾。金方海開的藥吃完就不省人事, 一覺能睡五六個時辰, 醒來又要吃藥, 再睡五六個時辰, 他豈能發現不了其中的端倪,如是兩輪之后,就拒絕在服用金方海的藥了, 只吃太醫的方子。
正值新政的緊要關頭, 他很忙,需要保持清醒。
門外忽然響起哭天搶地的嚎啕聲:“哥呀!嗚嗚嗚啊啊啊……哥!”
姚泓快四十歲的人了,沖進屋里就趴在床邊嚎哭, 悲痛欲絕, 如喪考妣。
姚濱睡得那一天一夜倒是養足了精神,中氣十足的吼了一句:“滾出去!”
“誒。”
姚泓滾出去了, 但他將金方海的叮囑奉為圭臬, 每天盯著灶房煎藥, 姚濱不喝,他就將兩副藥摻起來煎。姚濱索性都不喝了, 他就跪在床邊哭。
當人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最忌諱的就是這場面了,可是姚泓不知道跟誰學的,像個撕不掉的狗皮膏藥,還是很一貼很聒噪的膏藥。
最終姚濱選擇吃藥,兩眼一閉換取清凈。
“還是你有辦法。”看著熟睡的丈夫,姚夫人用手帕沾沾眼淚。
姚泓嘆氣道:“他把新政看得比命還重。”
姚夫人道:“可不是麼,你說我們連個子女都沒有,他這又是為了誰啊。”
姚泓也不知道,他是個極其簡單的人,一張桌子一沓稿紙就能坐上一天,哪里能理解老哥的想法,只是每天簡單粗暴的將他放倒,除了一日三餐,就只是讓他睡覺。
旬日之后,姚濱果然養足了精神,銷假回到內閣。
案頭上的公文已經堆積如山,不過在沈聿、曾繁的協助下,很快便理清了頭緒。
內閣公務繁忙,只剩三名閣員顯然不夠,月底便舉行廷推,推舉陸顯、孫燮入閣。
趙淳在南直隸推行的“清丈均田”取得了初步成效。
在姚濱與沈聿的力主下,皇帝下旨令全國清丈田畝,并推行總賦法——即地方將田稅、徭役、攤派及其他征項匯總為一項,按畝折算繳納。
與此同時,施行幣制改革:由戶部重新發行通行鈔,作為金銀銅錢的輔助,但必須做到有限發行,不能濫發濫用,并將其與金、銀綁定,制定兌換比例,允許百姓持通行鈔到各錢莊票號對付現銀。
所有民力征調、戰爭物資、獎勵賞賜等行為,都不得使用通行鈔,避免不限制印刷導致大量通行鈔流入市場等等。
地方繳納稅賦,可以用現銀,也可以用朝廷發行的通行鈔,各項稅賦合并、賦與役合并,按畝繳納,且不分官田民田,一律均派。
這兩項政令的頒布,無疑給了各地的士紳豪強當頭一擊。
反對的奏疏如雪花般飛入內閣,姚濱均依靠強權鐵腕,強行壓下。
……
秋冬交替之際,勞神勞力的姚閣老又病倒了一回。
屋漏偏逢連夜雨,如鄭遷先前所料,曾繁的老父在老家過世,訃告傳入京城,曾閣老竟在值房里吐出一口鮮血,隨從和書吏齊齊抱住了他,才沒有摔倒。
四下響起勸他節哀的聲音,都是模糊不清的,就這樣渾渾噩噩的被賽進馬車送回了家。
老父猝然離世,曾繁必須向朝廷報喪,請求回鄉丁憂,然后在家里扎起一個靈棚,披麻戴孝,等待皇帝的圣旨。
密密麻麻的挽聯供奉于靈堂兩側,前來吊唁的賓客絡繹不絕。
懷安也跟著老爹前來吊唁,看著曾經教過他的曾師傅披麻戴孝,面色慘白,再想想纏綿病榻的姚師傅,再看看老爹,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擔憂。
首輔告病,次輔丁憂。沈聿每日忙到深夜方歸,就連芃兒從書院休沐回家,困得在正房的羅漢床上睡著了都沒能等到他。
看著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兒曬黑了不少,沈聿心疼的問:“她還沒玩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