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回到家,聽到懷安敘述與潞國公談話的經過,欣慰不已。
孩子真是長大了,可以為他分憂解難了!但他只敢在心里感慨一下,不敢夸贊出口,這孩子不經夸,每次剛夸幾句,就非得給他捅出點簍子——他的風寒才剛剛痊愈。
臘月初十,正值農閑,皇帝在北郊校場舉行大閱。
校場外圍布滿崗哨,各路軍兵嚴陣以待,文武官員皆身穿曳撒,攜帶牙牌于校場等候御駕。卯時正刻,鉦鼓齊鳴,圣駕抵達校場閱武門外。
皇帝穿一身龍紋對襟罩甲,騎著純黑色體型高大的蒙古駿馬,倒是平日難得一見的英武。身后的榮賀同樣穿著罩甲,腰跨寶劍,紅色的盔纓在風中飄揚,英氣十足。
總督戎政官陳亮、兵部尚書沈聿率領大小將官,身著戎服跪迎。
一眾文武官員如倒伏的麥田,黑壓壓的跪倒一片,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皇帝朗聲道。
沈聿奏請皇帝、太子殿下登城閱陣。
鴻臚寺官員一聲令下,隨著三聲炮響,馬步軍開始演練陣法。
歷經兩個月的集訓,軍兵們表演幾套陣法不在話下,加之號角齊鳴,黃旗獵獵,將士們手執亮銀色的刀槍,步伐整齊,聲勢浩蕩。使臺上觀禮的官員無不熱血沸騰。
連皇帝都不禁吟誦:“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演畢,便是三聲振聾發聵的山呼:“萬歲!”
號角再次吹響,將官將士各回本營。
接著,是神機營的火器操演,在周將軍的整飭和訓練之下,數千名手持火銃的士兵,一邊按照陣法相互掩護,一邊形成數百丈的射擊線,對著數百輛戰車上移動的活靶進行射擊,幾乎在瞬息之間,人形靶子全部擊倒,而拉車的戰馬沒有一匹損傷。
文武官員顧不上禮儀,四下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皇帝連道三個“好”字,下旨重賞。
沈聿笑看潞國公,誰說一定會出丑啊?神機營的表現就很出人意表!
潞國公臉色依舊不太好看,做人啊,還是不要高興的太早……
隨后,沈聿奏請閱射。
公、侯、伯、駙馬等勛戚,各京衛將官,開始在臺下比試射箭。規則為騎馬者各射三箭,徒步者各射六箭,由御史及兵部官員匯報并記錄成績。下級軍官及士卒分頭較射,由各部將官進行記錄。
較射才剛剛開始,皇帝的臉色就變得不好看了。
只見打頭的一位將官飛馬向前,雙手松開韁繩,從箭囊中抽出箭矢,張弓射箭,箭矢一個拋物線,軟塌塌的扎在面前不遠的土地上。
“陛下。”潞國公擦了擦額頭的汗,解釋道:“陛下,此人昨日過于緊張,一宿未眠,所以……”
皇帝面沉似水,榮賀打圓場道:“特殊情況,可以理解。”
話音剛落,又一勛戚子弟張弓搭箭,弓弦拉滿,極有氣勢,結果弓飛出去了,箭還在手里。
皇帝捂著額頭,沒眼看了。榮賀錯愕的張著嘴,比比劃劃,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潞國公硬著頭皮解釋:“個別勛貴子弟專攻舉業,疏于習武,所以……”
皇帝緊抿著嘴,榮賀只好道:“重在參與,重在參與。”
話沒說完,又一武官飛馬而出,這次弓沒出去,人從馬頭上飛出去,隨著一聲尖叫,重重摔落馬下,在揚塵中滾了幾圈,險些被馬蹄踩踏。
一時人仰馬翻,亂做一團。
這下,潞國公也沒話說了,低頭在地上找地縫。
幸而間或夾雜著幾個把箭射出去的,并且射到靶子上的將官,才讓潞國公沒有愧死當場。
其實這些情況,皇帝早有心理準備,國朝重文抑武多年,人人以崇文為榮,習武為恥。陣法演練是演給外行看熱鬧的,騎射弓馬才是真本領,將官都表現成這樣,士卒就更不必說了。
皇帝此時唯有暗自慶幸,幸好沒有邀請各國使節,也沒有祭告祖宗,如此滑稽的場面,不知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作何感想。
反正他是有點活夠了……
陳亮見皇帝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忙跪伏于地:“陛下,臣罪該萬死。”
沈聿畢竟分管兵部,此時也上前請罪。
皇帝他是情愿自己內耗,也不愿苛責臣工的性子,只是長長的嘆出一口氣來,打算擺駕回行宮自閉去,誰料一轉身的功夫,太子不見了。
陳亮朝著臺下張口結舌:“陛下,太子殿下!”
只見榮賀騎著一匹駿馬,步伐從容的從城門而出,他身后跟著身披罩甲、騎著白馬的沈懷安,及一眾太子親衛。
“莫非太子殿下要親自下場一較?”陳亮揣測道。
皇帝重又坐回御座上,蹙眉凝神望著城下一身戎裝的太子。
……
殊不知,懷安正在榮賀身后哆哆嗦嗦的吸著鼻涕:“我是文官啊,我是文官啊……”
“知道了,別念了。”榮賀小聲道。
寒冬臘月里,罩甲冰冷似鐵,還不擋風,懷安在他耳邊碎碎的念道:“我真是文官啊,正六品的,剛蔭的。”
“忍一忍啊,跑起來就不冷了。”榮賀一夾馬腹,催動胯下駿馬:“駕!”
第 192 章
從城樓上看, 兩人兩騎如離弦的箭般沖進校場,太子親衛緊隨其后,騰起陣陣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