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從小跟著老爹混跡各個衙門,對這些官場移文本就熟悉,又被謝彥開著重訓練過一段時間,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第三場考經、史、策,考察生員對古今政事的見解。空坐書齋的讀書人哪里懂得政務,只要不犯忌諱,沒人要求他們寫出什麼真知灼見來。
因為第三場恰趕上八月十五,夜幕降臨,望著被幾抹殘云擁著的一輪盈月,看著被娘親塞進考箱里的幾塊月餅,懷安抱著可憐的自己,突然無比的想家,含淚哼了一首《鐵窗淚》……
終于熬過了整整九天六夜三場考試,身體嚴重透支,走出貢院大門時,看到一大群接他出考場的家人們,只覺得頭重腳輕,渾身酥軟。
真不是人受的罪啊!他一個“習武之人”尚且如此,遑論那些久坐書齋的文弱書生呢,難怪每年都有不少暈倒患病被抬出去的考生,三年的努力功虧一簣不說,還怕有性命之憂。
渾渾噩噩的回到家,都聽不清家里人跟他說了什麼,好險沒把飯吃到鼻子里,回到前院自己的屋里,倒頭就睡著了。
睡了一天一夜,吃飯都叫不起,許聽瀾憂心忡忡,怕他身體吃不消,甚至給他灌了兩次參湯。好在第二天自己餓醒了,爬起來飽餐一頓,滿血復活。
看著耐造又皮實的兒子,夫妻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
隨后家里就不太平了。
等待放榜的日子里,懷安帶著侄兒侄女上房揭瓦下水摸魚,把家里能拆的地方都拆了,實在無聊,又去霍霍謝家。
親爹岳父看在眼里,心里都憋著火呢,只等八月三十日放榜,考過了一切都好說,要是考不過,先卸他一套胳膊腿,以泄心頭之恨!
第 199 章
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 懷薇編寫的《字海》上市了,甫一出版便引起了巨大轟動。
書本風靡京城的同時,人們都在納悶, 沈懷薇是什麼人,從沒聽說過啊。
得知沈懷薇的真實身份之后,坊間出現了兩種說法:一種是對其大加贊賞,如卓文君、魚玄機一般的奇女子;一種則是大加抵制, 認為婦人編書純屬滑天下之大稽,誰要是買了這套書回家學習,會貽笑后人的。
懷安拆家拆的正起勁, 放榜之前本不打算回國子監的, 聽說《字海》在國子監引起了強烈爭議, 也不得不趕回去探聽一下情況。
率性堂中, 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辯論。
正方以博士楊牧為首,他們認為女子與男子在讀書做學問上并無差別;反方以率性堂監生柳子毅為首,認為《字海》與《說文》同類, 都屬字范, 讓天下男子以女子之書為范,實在是牝雞司晨,荒唐至極!
除此之外, 還挑出了許多訓詁字義有爭議之處, 以佐證他們的觀點。
懷安認得這個柳子毅,是大理寺卿的次子, 也是林修平的最好的朋友。
當年收拾了林修平之后, 柳子毅一直看不慣他, 其實也并不完全因為林修平,主要還是看不慣懷安整日一副囂張的樣子。
因此對于懷安的姐姐出書這件事, 作對的更加起勁。
懷安也因此看清了這個世界對女子的苛刻和偏見,這本《字海》幾經校核,又特意請了岳父親自修訂斧正。倘若署名是謝彥開,可想而知該是何等的受人追捧,只因作者是沈懷薇,就被雞蛋里面挑骨頭。
“一丘之貉,一路貨色。”懷安恨恨道。
曾尚幾人勸道:“吹毛求疵罷了,不要往心里去。”
“我只是不明白,他們看不慣,不看就是了,為什麼總想方設法毀掉?”懷安握拳道。
曾尚道:“這種人不是向來如此嗎?”
懷安也知道,改變世俗偏見,是一個漫長且痛苦的過程,他只是心疼姐姐,耗費數年之功,為天下讀書人謀便利,卻要經歷這樣的貶低和質疑。
顧同得知此事后,以家事為由向庶常館告了長假,打算帶已經懷有身孕的懷薇離京一段時間,回老家養胎。
懷薇卻不過一哂:“不遭人妒是庸才,我走什麼?”
其實這些都是她的意料之中的,因此并不打算逃避,她相信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認可《字海》的好處,這些聲音自然會銷聲匿跡。
……
至公堂內簾之中,閱卷工作仍在如火如荼的進行。
第一場的上等卷,經過同考官的推薦,在主考官的審閱之下,共取中了九十八份,而中試者中,有一名在第三場的試卷有污損被剔出,整場成績作廢,也就是說,共有九十七份試卷取中。
但北直隸全省的名額為一百名,因此同考官們必須從第二三場試卷中擇優補薦,選出三份填補空缺。
按照以往的習慣,凡是同考官推薦上去的文章,除非數量超額,主考官幾乎不會黜落,也很少有補薦的機會。畢竟經過長時間的閱卷之后,大家都很疲憊,再去仔細批閱第二、三場試卷,別說精力不濟,就是時間上也不夠充裕。
可是這一科的鄉試主考由孫燮擔任,他向來嚴謹細致,對待每一份試卷都認真審閱、嚴格把關,不符合要求的直接黜落,弄到最后名額不夠,還差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