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考官們只得壓著怨氣,日夜趕工,從第二三場的試卷中各推薦一人,交由孫燮裁定,總算趕在張榜之前湊夠了一百個名額。
……
放榜這天,懷安和謝韜一起去貢院看榜,同行的還有謝韞和芃姐兒。
貢院外的告示墻下已經黑壓壓擠滿了生員,他們故作輕松的相互攀談著,實則內心都很煎熬。
謝韜低頭看看自己,和懷安一樣一身顏色鮮亮的錦袍,再看看一大群方巾襕衫的生員,總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禁埋怨起懷安來:“你看誰像我們似的,穿得像個暴發戶。”
懷安道:“你懂什麼,萬一落了榜,顯得咱們跟他們不是一伙的。”
謝韜還未反駁,一聲鑼響,驚得他險些從車椽上掉下來。
其實桂榜已經貼好,只是時辰未到,還覆著一層紅綢。人們循聲回頭,只見兩名順天府的官差鳴鑼開道,引著一名揭榜的官員闊步走來。
議論聲戛然而止,人群默默散開,讓開一條通往告示墻的通道。
官員走到榜單前,緩緩揭開了紅綢,將本科鄉試舉人名單揭曉。
隨后便是更加可怕的安靜,人們紛紛屏住呼吸,在榜單上尋找自己的名字,隨著一聲“我中了!我中了!”的歡呼聲,人群開始騷動沸騰,間或有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瘋也似的沖出人群,也有人呼吸愈發急促,化作失望的啜泣。
一時間,歡呼聲、慶賀聲、悲切聲、安慰聲此起彼伏,好一出人間悲喜各不同的大戲。
懷安十分淡定的站在車架上,拉出了千里鏡。
“找到沒有,找到沒有?”謝韜緊張的連聲催促。
“別急啊,才看了一小半。”懷安道。
“不是……你從前往后看啊?”謝韜問。
“不然呢?”
“從后往前看。”謝韜對他們兩人的水平了若指掌。
“也對哈。”懷安將千里鏡挪到了榜單末尾,忽然驚叫一聲:“哎呀!”
馬兒被他驚到,打了個鼻響,車子一晃,他一頭滾進了車廂里。
幾人忙去扶他。
“你看到什麼了?”謝韜拿過千里鏡去看榜單,同樣驚呼:“呀,你中了!啊,我也中了!”
謝韞道:“快給我們看看!”
兩個女孩接過千里鏡,只見榜單上最后一名,赫然寫著沈懷安的大名。
“第一百名,沈懷安,第九十九名,謝韜……”芃姐兒歡喜的說:“哥,你們怎麼做到的?!”
懷安慢慢從車廂里爬出來,驚喜過后又是一陣擔憂,拿著千里鏡反復的看:“別是有什麼黑幕吧?”
“什麼黑幕?糊名謄錄怎麼會有黑幕?不要睜著眼睛亂說!”謝韜跳下車廂,暢快淋漓的說:“我們熬出頭了,兄弟!”
就在四人擊掌相慶之際,幾個身著鄧絹圓領衫的國子監生朝他們走來,打頭的那個正是率性堂的柳子毅。
“倒數第一都高興成這樣,沈監生還真是志存高遠啊。”柳子毅道。
懷安嫌惡的揮揮手:“什麼季節了還有蒼蠅。”
“敢問柳監生高中第幾啊?”謝韜走過來問。
柳子毅還未看榜,只是覺得沈懷安這樣的廢柴都能考中,這科的平均水準可想而知,便冷笑一聲:“反正再低也不會在你二人之下了。”
說著,便擠進人群之中看榜去了。
謝韞記性好,才看過榜單,根本沒有姓柳的,于是一臉狡黠的笑,數了十個數,便見柳子毅一臉怒容撥開人群走了出來。
謝韜見狀捧腹大笑:“柳監生怎麼了?名落孫山了……啊不不不,名落懷安了?”
柳子毅一臉怒容:“這其中必有蹊蹺,我等禮部勘磨的結果!”
他所說的“勘磨”,是朝廷為防止舞弊,對于各省鄉試結果的復核程序。
“請便!”謝韜道。
柳子毅灰溜溜的走了。
謝韜在他身后憤憤道:“自己本事不夠,還想誣陷別人舞弊,落榜也是活該。”
懷安知道柳子毅的文章水平應該在自己之上,只是科舉這種事,運氣成分絕對不低,多少大儒名士屢試不第,何況一個柳子毅呢。
不過他向來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確實是超常發揮,一點運氣加成也沒有,一百名還是取低了呢!
芃姐兒道:“哥,咱們趕緊回家報喜去吧。”
“報喜是公差干的事,咱們去九味坊,慶祝一下柳子毅落榜!”
懷安起先還覺得倒數第一沒什麼值得激動的,看到柳子毅名落孫山,競比他自己得了個孫山還要高興,爽!
……
許聽瀾和季氏帶著兩個兒媳在老太太院里,一邊閑聊,一邊等著他們看榜回來。
“什麼時辰了?”老太太有些焦急。
“都已經巳時了。”季氏問丫鬟:“去看看安哥兒芃姐兒他們回來了沒有。”
“辰時張榜,怎麼還沒回來,遣人去貢院看看。”
“母親別急,若是考上了,這會兒報喜的公差也該上門了。”許聽瀾道。
老太太道:“怕的就是考不上,難為情不敢回來。”
許聽瀾笑道:“那更不會了,懷安還有難為情的時候?”
話音剛落,便聽到院墻外鑼鼓喧天。因這條胡同只住了三戶人家,他們是最深的一戶,平日里幽靜的很,許聽瀾立刻派人去前院看,果然有報子鳴鑼上門。
“捷報貴府老爺沈諱懷安,高中北直隸鄉試第一百名舉人,京報連登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