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懷安此刻正在眾目睽睽之下奮筆疾書,兩道時文已經相當于一個院試的題量。
救命啊!娶媳婦兒還要考一場院試!
兩道大題,在吉時之前完成已經很緊張了,何況還有催妝詩,還要考什麼武題。
難怪這些家伙凌晨就把他拽起來,串通好了在這兒等著他呢!
眾人一邊看他的熱鬧,一邊在院中閑聊,只有榮賀站在他的身后,背著手皺著眉,一副絞盡腦汁想要幫他,卻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樣子。
懷安正氣急敗壞,又不敢得罪兩家的任何一位兄長,只敢沖著榮賀瞪眼:“你別干看熱鬧啊!快幫忙!”
“哦,”榮賀想了想,道,“你餓了麼?我可以幫你要點飯吃。”
“……”懷安道:“我是說讓你利用身份幫我控個場。”
“身份?”榮賀從前襟里掏出署著名字的紅包:“我劉斗金有啥身份?”
嘶——
懷安也沒時間跟他一般見識,兄弟什麼的果然都靠不住,萬事還得靠自己!
……
“八股文?”聽到丫鬟的匯報,謝韞猛地一抬頭。
為她描眉的喜婆手一抖,畫飛了一條眉毛:“誒呀,姑娘別動。”
謝韞只好又坐了回去:“他最怕寫這個了。”
兩個嫂嫂笑著打趣她:“都說女生外向,原來是真的,還沒過門呢,就替新郎官擔憂上了。”
謝韞小聲道:“我怕他們鬧得過了。”
“嫂嫂放心吧,我大哥他們有分寸的。”芃姐兒道。
“你大哥他們?”謝韞更糊涂了,自家兄弟攔門,跟對方兄弟有什麼關系?
謝韞倒很想取紙筆替他寫完,可眾目睽睽之下,也作不得弊。
她只得對丫鬟道:“再探再報。”
“是。”
眼見日頭升高又偏西,謝韞緊張的飯都沒吃幾口。
做功課寫文章一向很拖拉的懷安,飛速作完了兩篇時文,館閣體最后都寫成了行草。
……
“小姐小姐。”語琴拿來一個手卷:“姑爺作的催妝詩,大爺叫拿進來給您。”
謝韞聞言,松了半口氣,又提起了好奇心,相處這麼久,還沒見過懷安作詩呢!
語琴打開手卷,清晰的念道:
我向神仙問短長,
好女何時配好郎;
愛將云髻飾金鈿,
你看鸞鳳下象床。
此詩一出,屋內響起一陣稱贊聲,不管詩作的如何,這種場合夸就完了。
直到芃姐兒用脆生生的聲音指出:“這還是一首藏頭詩吶!”
眾人這才仔細回味,一時間,屋里年輕的姑娘媳婦都不禁紅了臉。
“姑爺真是……”太直白了吧!
謝韞反倒是最淡定的一個,她早就習慣懷安的直白啦,藏在詩里都算矜持的好嗎?
……
文題結束,還有武題,謝家兄弟在前院的盡頭的樹上掛起一個繡球,叫懷安張弓將其射下。
其實前院最遠不過二十幾步,對懷安來說實在小菜一碟,直到謝韜將弓箭遞給了他。
懷安嘴角一抽:“你管這個叫弓?”
謝韜有些歉疚的說:“抱歉啊,家里庫房都翻遍了,只找到這個,還是我侄女兒抓周宴上用的。”
“……”
“實在不行,家里倒有一把短銃。”謝韜道。
懷安猶豫了一下,又覺得大喜之日在岳家放槍,實在是太囂張了,萬一驚到內宅的長輩和賓客們,反是不好。
再看那沒有手臂長的玩具弓箭,朝著樹上的繡球瞄了瞄,奈何玩具弓實在太軟,射不到那麼高的地方。
“不行,”榮賀在他耳邊說,“換彈弓。”
懷安點點頭,叫謝韜將他的彈弓找來。
晚秋風大,吹的他衣袖紛飛,樹上的那顆紅繡球也左搖右擺,懷安撿起一塊石頭,拉滿了彈弓瞄向繡球,遲遲無法瞄準。
廊下院中看熱鬧的親友們紛紛屏住呼吸。
“打樹枝。”榮賀又道。
懷安從善如流,石子如流星般倏然飛出,打斷了懸掛繡球的樹枝,繡球應聲落地。
四下響起熱烈的歡呼聲,親友團激動的沖過來,將懷安托起來拋向天空。
……
語棋沖進閨房稟報:“姑爺進二門了,在主院拜岳父岳母呢。”
屋內又是一陣愉悅的歡呼。
梳頭娘子已經梳好了發髻,沉重的釵環壓得謝韞腦袋晃了兩晃。
太陽漸西,喜婆們手腳更加麻利,謝韞換好了翟冠吉服,被送至正房。
謝彥開道:往之爾家,無忘肅恭。
韓氏道:夙夜以思,無有違命。
謝韞須答:兒雖不敏,敢不從命。
這些都是套話。
懷安站在一旁,一襲公服烏紗,皂靴綾襪,長身玉立,看的韓氏心中百感交集,潸然淚下。
謝彥開看著面前的一對……好吧璧人,愣是連眼眶都沒紅一下——他沒笑出聲來就不錯了!女兒人在京城,他想見就能見到,卻是終于把沈懷安送回去了!
再也沒有人上他的房,揭他的瓦,霍霍他的院子和他的本體,帶歪他的孫子孫女了!
謝韞聽不見老父親的心聲,頂著沉甸甸的鳳冠,在懷安的陪同下朝父母下拜。
她本該跟著落幾顆淚的,可一想起身旁的家伙考了一場“院試”,就哭不出來。
懷安此刻早將外院的“小曲折”拋卻腦后,看著謝韞的側顏一直笑,直到外院的樂隊響起了出門的調子。
謝韞用大紅色的團扇遮面,竟為她嚴妝盛容的臉上添上一抹溫柔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