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好了他的新婚妻子,才兀自去打水洗臉換衣裳。
他的衣冠其實也很沉重, 昨夜只睡了一個時辰, 今天又被磋磨了一整天,此時終于松下一口氣, 渾身累的幾乎散架, 卻是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了。
新婚當夜是不能熄燈的, 屋內紅燭璀璨,他支著腦袋看媳婦兒看到了四更天, 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剛睡了不多時,感覺鼻頭發癢,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
原來是韞妹妹醒了,一雙黑眸剔透燦然,正用指尖摸他的鼻尖和嘴唇。
懷安被摩挲的沒了睡意,忽然漾起一抹壞笑,撲上去噙住了她的唇。
兩人一直鬧到了寅時初。
睡了不過半個時辰,丫鬟便來敲門了,謝韞躡手躡腳的翻過丈夫下了床,打開房門。天還只是蒙蒙亮,晨風夾著幾絲秋雨灌進來,打了個噴嚏。
婚宴上的酒還不錯,宿醉也不至于頭疼,她需要重新梳妝挽發,更換吉服,因為新婚次日,要去祠堂謁廟,拜舅姑。
懷安卻怎麼也起不來床,丫鬟仆婦進進出出,盆盆罐罐叮當亂響,照舊在帳子里睡得昏天黑地——他這三天兩夜加起來睡了不到兩個時辰。
謝韞掀開帳簾,好說歹說他都不肯起床,還翻過身去,給她一個后背。
謝韞笑吟吟的,朝他大腿根上擰了一把,懷安打了個挺,要去抓她,反被她笑著跑開。
“伺候你們姑爺洗漱吧。”她道。
懷安只好慢吞吞的爬起來,洗臉梳頭更衣,小夫妻倆一起去了三進院的祠堂。
謝韞不是長媳宗婦,儀式比懷銘成親時簡單得多,謁廟之后,再四拜父母,女眷們各自回房換下沉重的冠服,一家人圍坐在上房吃飯說話。
公婆慈愛,兄弟姊妹們友善,兩家又是老交情,謝韞倒不是特別拘束,神色如常的回答著長輩兄嫂的話:“吃得也好睡得也習慣。”
許聽瀾又說:“懷安從小就皮,他要是敢欺負你,你自管來跟娘說,娘叫你公爹收拾他。”
謝韞噗嗤一聲笑了:“他沒有欺負過我,娘。”
懷安這兩天累壞了,頂著兩個黑眼圈,哈欠連天,聞言也不反駁,只盼著趕緊吃完飯回去補覺。
皇帝賜了沈聿三日婚假,懷銘幾個卻沒這個待遇,懷銘要先去吏部報道,再去國子監上任,懷遠和陳甍要去翰林院坐館上課,臨出門前特意將懷安叫到了一邊。
“你那個……”懷遠道:“食髓知味可以理解,稍微節制一下,別傷了身子。”
懷銘也道:“黑眼圈挺重的。”
陳甍又道:“豈止啊,路都快走不動了。”
懷安一股子邪火竄上來,低聲吼道:“我這樣到底是拜誰所賜啊?!”
三人帶著大仇得報的笑上衙去了。
許聽瀾體諒他們昨天又忙又累,早早放他們回去補覺,小夫妻回到自己的院子,困意反倒沒了,便一個坐在窗臺,一個趴在床邊閑聊。
“今天休息,明天歸寧,后天我們出去逛逛。”謝韞計劃著,他們的新院子還需要添置些花草陳設。
懷安一聲聲應著。
這時語琴進來,將一個油布包交給懷安:“有人送到門房,說是給姑爺的。”
懷安好奇的打開,里面是一本大冊子,是畫冊。
“東廠辦事真麻利啊。”
“什麼東廠?”
懷安向她解釋了接親一路上有幾個東廠特務在作畫的事,將畫冊拿到窗前,坐下來和她一起看,像后世的小夫妻一起看婚禮跟拍似的。
翻開扉頁,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一頭霧水的騎馬迎親,狗狗祟祟的步入大門,抓耳撓腮的伏案答題,絞盡腦汁的作詩催妝……他一路的窘態一幀也沒有錯過,新娘款款的步履,端麗的儀態,盛裝吉服,華袂逶迤,以及兩人珠聯璧合攜手同行的珍貴畫面,他們是一張也沒畫呀!
這些職業探子眼里就只有世間丑態男盜女娼?這要是送到后世做婚慶,分分鐘都得失業!
懷安氣呼呼的:“拿去銷毀,燒的灰都不許剩。”
“是……”語琴道。
“別呀!”謝韞攔住她們:“挺好玩的,留著吧。再說你指望探子畫出什麼來?”
懷安一想也是,好比讓私家偵探拍婚慶,能拍出什麼來?
“留著吧,”謝韞又道:“我喜歡。”
……
三日歸寧,其實要將新婚當天也算在其中,隔一日就要回門。
這天一大早,懷安便陪著謝韞回了娘家,臨出門前收到了趙盼的來信,看完后心情不是太好,又怕掃了謝韞的興,便收起信件重新堆出一臉笑容。
謝彥開特意告了假在家等他們,韓氏拉著謝韞左看看右看看,當著女婿也不好問女兒過得好不好,反要問女婿,女兒有沒有給家里添麻煩。
懷安自然將韞妹妹夸成了一朵花,說全家上下都特別喜歡她云云。
待到兩位嫂嫂帶著孩子來到堂屋,懷安便尋了個借口帶孩子們去院里玩,很多話當著他不便多說,不如回避一下讓他們說幾句體己話。
謝家的孩子都很喜歡跟懷安小姑父玩,因為小姑父很會玩。
他們在婚禮現場撿到許多沒有炸開的小炮仗,懷安就將它們一一掰開,拿線香點燃,頃刻間嗞出一排小小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