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兄良久沒言語。
似乎在思索這事的可行性。
良久,他才為難開口:
「都言那是個龍潭虎穴,嘉寧不愿去,你便愿意去了?
「更何況,兩國交好取決于國力強弱,何時局限于女子之身了?
「朕更愿同他大淮,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
這才是我的兄長。
他宅心仁厚,一生磊落。
怎會做出逼人替我出嫁這般事來?
沈珍猛地跪伏在地,長跪不起:
「妾身愿意去。妾身兒時,曾同大淮新帝有過一面之緣,那時起便情深已許。
「求陛下成全。」
她的話音剛落,殿內的屏風被人徒手劈裂。
殷暨急匆匆沖出來,指著沈珍的鼻子破口大罵:
「毒婦!我自幼便長在祁連以北的雪山上,人跡罕至。何時同你有過一面之緣了!
「寧寧在這里,你休要害我!」
而屏風謝幕,沈景曜慘白到極致的臉,露了出來。
你看啊,沈景曜。
天道好輪回。
你前世害我遍體鱗傷也要護住的人,那口口聲聲最愛你的珍珍,好像騙了你呢。
但是啊,你活該。
千秋萬代,孑然一身,這才算報應。
外頭的腳步突然雜亂起來,那股亂里又糅雜了短刃相見的血色。
我同皇兄對視一眼,魚兒,這便上鉤了。
11
不出二十分鐘,聲響漸漸停歇。
厚重的殿門被人推開。
沈貴妃滿頭珠翠,被眾人簇擁著走進來,御林軍小心翼翼地護在她身側。
她是小皇子的生母,沈景曜的長姐。上一世兄長駕崩后,便是她執掌大權、垂簾聽政,甚至隱隱有幾分將這江山易姓的打算。
只可惜那時我困于內宅,無力阻止。
最終以身死為代價擺了沈景曜一道。
我一早便料到沈景曜還有幾分良知,對我心存愧疚。彌留之際,我故意設計沈珍親口說出她曾設計我的幾件小事,又向沈景曜夸大了我對他的愛意。
以此為籌碼,加重了沈景曜的愧疚。
最后我虛弱地靠在他懷里,用力攥緊他的手:
「嘉寧此生已至此,唯有一樁心愿未了。
「你要答應我,有生之年,我趙氏江山不易主。」
這便夠了。
十幾年的時間,足夠二歲的侄兒長成能挑起我大盛脊梁的君主了。
殿門關閉的剎那。
御林軍手中的刀刃紛紛轉向。
剛剛還做著春秋大夢的沈貴妃,轉瞬淪為階下囚。連帶著她手中的勢力,都被一網打盡。
下毒之人,劍之所指,只有既得利者。
但是皇兄不動沈貴妃,動了沈家。
傷了根基,貴妃定然會坐不住。
曾經的贏家,如今輸了個徹底。
12
自始至終,沈景曜冷眼看著這一切。
家族覆滅,同他無關。
長姐身死,同他無關。
就連曾經的心尖尖,沈珠被發配邊關,也同他無關。
沈珍被拖出去前,皇兄曾問過我的意見。
是了,這一世的我未曾嫁過沈景曜。我還沒見識過沈珍的惡劣,她在我面前,扮演著乖巧聽話的角色。
沈珍全然不顧惜形象,跪到我面前,哀求道:「公主,求求你。我不想去漠北為奴,公主,你救救我吧。」
我看著她,卻全無大仇得報的痛快感。
這世間,女子總依附于男子。
若僥幸得了個好些的夫婿,也能一生順遂。
可若隨遇非人,只能任人嗟磨。
我輕嘆一口氣,同皇兄道:「沈珍這些年享受侯府蔭庇,活得比嫡小姐還要痛快。
沒道理沈家一朝落難,她卻能獨善其身。」
至于沈景曜,他總是能保全自己的。
大盛近百年來最英姿卓絕的少年將領,邊關一日不平,他便不會死。
家事處理完后,殷暨再一次提出要迎我回大淮。
皇兄斟酌半晌,許是顧念救命之恩,終是答應了。
可在皇兄點頭的那刻,沈景曜大吼出來:
「不要!
「求圣上,莫要把嘉寧嫁與別人。
「她本該就是我的妻啊。」
皇兄沉默地望了他半晌。他閉了閉眼,殘忍出聲:
「沈景曜,你看看你自己如今這副模樣。
「怎麼才能配得上朕的嘉寧?」
13
我嫁給殷暨這事,大多人并不看好。
出閣前一日,侍女春意在給我梳頭時戰戰兢兢地問我:「公主,奴婢可不可以留在大盛?」
她都快哭出來了:「我聽聞大淮的新帝是個瘋子。」
「聽說,他弒兄登上皇位,陰郁暴戾,動輒要人性命。甚至……他的宮殿里都是剝落下來的人皮。遠離故土沒關系,可奴婢怕死。」
我想起那個肆意張揚的少年。
怎麼也無法同坊間傳聞聯系到一起去。
于是我拍了拍春意的頭,將她扶起來認真道:「你不愿去大淮,我不勉強你。」
「可是春意,你得記住一句話:『傳言不可不信,也不能盡信。』我同殷暨打過幾次交道,他性格爽朗大方,絕不是你口中這類人。」Уź
春意擦干眼淚,點頭離開了。
房梁上傳來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那寧寧,你不妨說說,我是什麼樣的人?」
殷暨翻身下來,桃花眸中瀲滟著笑意。
想起他前世孤身一人闖將軍府,只為了替我這個悔婚的公主要個交代,我真心實意地同他講:「殷暨,是個襟懷坦蕩、臻于至善的君子。
」
很顯然,殷暨被我的回答驚到了。
他默了半晌后,笑瞇瞇地摸了摸下巴:「不過,好人而已,應當也不是很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