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那年,殷煦中毒受傷。
太后急得不行,等他病好后,便將殷暨送去做了藥人。
她告訴殷暨,以他之命護住殷煦,那是他的福分。
世人皆道成煦太子光風霽月,可他們不知,居于暗處的殷暨才是最鋒利的那一把刀,他提前掃清了朝堂上所有的障礙,扛住了所有的陰謀算計,這才給殷煦創造了一方海晏河清。
可惜殷煦志不在朝堂,比起家國大事,他更喜歡手工木匠。但也架不住大臣接二連三的催促,母親施加的壓力,一來二去,他整日悶悶不樂。
殷暨和殷煦的關系一向不錯,便想出假死這一招,偷梁換柱將殷煦換了出來。
我走出小院時,殷煦的話仍回蕩在耳旁。
「寧寧,你可別聽信外界那些傳言。阿暨才不是那樣的人。
「他都偷偷喜歡你很久了。
「是我一直攛掇他,給他鼓勁兒,他才好意思去提親的。」
殷煦笑起來,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寧寧,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還記得當時去你們大盛提親的使臣嗎?就那個絡腮胡,那是阿暨哦。」
17
我記起來了。
這人的樣貌過于滑稽,以至于當時我的婢女沒少偷笑他。
原來在上一世,他便親自跋涉千里,來向我提親了。
原來無論哪次,殷暨都給予了我一份真誠。
我捧著殷煦強塞給我的一雙木制鴛鴦,在腦海中勾勒著殷暨的過去,不知不覺間,淚水早已流了滿面。
殷暨見狀,手慌腳亂地給我擦拭:「怎麼了,寧寧?」
「殷煦那小子惹你生氣了?」
我扯住他衣角,小聲囁嚅:「我后悔了……」
殷暨正給我擦淚的手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道:
「別哭了。
「該早些告訴你的,我是個災星。你不愿也是情理之中……
「罷了,我裝作沒看見,你偷偷走掉,好不好?
「不哭了……」
說完,他便背過身去。
天邊殘陽如血,樹葉在空中打了個旋兒落在地上。
我用盡渾身的力氣跑了幾步,從身后擁住了殷暨,雙臂環住他的腰身。
他的身軀一僵,很快便舒展下來,任由我抱著。我憤懣不平地開口:
「想想就生氣,那天見到太后時,我不該那麼懂禮數的。
「我應該直接罵她的!
「老妖婆,她都那樣對你了,有什麼資格說你不孝不悌啊!」
殷暨仿佛突然放松下來了,反過來安慰我:「都過去了,寧寧。」
殷煦還告訴我一個好消息。
自從殷暨因他成為藥人后,他心懷愧疚,也找了很久替他續命的法子,后來打聽到消息——昆吾天池旁有棵仙竹枝,名曰「白露為霜」。食之可重塑血脈筋骨,祛百毒。
只是天池溫度低,猛獸又多。
殷煦派去的好幾撥人,都沒能回來。
我知曉后,當夜便派人去了天山。
哪怕希望再渺茫,也如同黑暗中被人撕了道口子,隱隱有光亮滲了進來。
只要有光,我就無法放棄。
18
我發現,殷暨好像有點婚前恐懼癥。
離著婚期越近,他看起來越是焦躁不安。
成婚前一晚,殷暨突然一本正經地問我:
「寧寧,你照實告訴我。
「在你心里,我究竟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是親密無間的丈夫,還是榮辱與共的伙伴?」
他的目光直白而又熾熱,像正午的太陽,將我的心思照得無所遁形。
我擺出心里早便準備好的那套說辭給他聽:
「阿暨,至親至疏夫妻。
「這世道,女子立于世間本就艱難。若是把身家性命都交付于他人手中,那更是一場豪賭。
「我賭不起了。
「做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路相互扶持不好嗎?」
上一世,我便輸得一塌糊涂。
我不敢再賭了。
殷暨眼神里的光瞬間變得黯淡下來,他連晚膳都沒用便悶悶地離開了。
這一晚,我也遲遲未能入睡。
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殷暨委屈巴巴的眉眼。
甩也甩不掉。
誰料夜半之時,殷暨卻又翻墻過來了。
不過半天,他的情緒便恢復如初,溫和開口:「我仔細想了下,寧寧說得有道理。」
「女子立身確實不易,寧寧不愿將身家性命托付給我也是情有可原。」
殷暨將手中的包裹往前一推:「但是我可以呀。」
「這里面是傳國玉璽、三軍虎符。都得麻煩寧寧替我保管了。」
我大為震驚。
這他媽是什麼純種戀愛腦。
我當年都沒糊涂成這樣吧。
19
殷暨算好了吉日,成婚當天卻還是來了個不速之客。
沈景曜提著一柄刀,從宮門硬闖了進來。
他銀盔染血,眸紅欲裂,周身帶著鬼氣,就如同剛從地獄里被打撈出來的。
看起來無比「可怖」。
經過一番苦戰,他已經匍匐跌倒在地。御林軍得了指令,四面沖上來便要將他拖下去,可沈景曜死死抓住了我的一片衣角,低聲懇求:「殿下,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殷暨以目光示意,征求我的意見。
我揮了揮手道:「讓他走吧。」
那段難言且不堪的過往,就讓它留在過去吧。
我要往前走了。
沈景曜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他沖我晃了晃手中的錦囊,聲線壓得極低:「殿下,白露為霜在我手中……」
我登時站了起來。
……
暖房內,沈景曜淺抿了口茶水,急切地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