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管他的喜怒哀樂。
也不會因為他心上人的挑釁而暗自神傷。
我只是,被這懸殊的身份和權勢禁錮住了,無法與顧時歲和離。
如今在朝堂之上,我的母族全數靠著攀附他而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沒有人會在意我的意見,母親隔幾日便會叫人給我捎來《女訓》、《女誡》,要我能容能忍。
我這一生,只能守著這個宰輔夫人的身份,直至終老。
只是我沒有想過,顧時歲竟會走在我前面。
在我們成婚第二十年的時候,他為了保護公主被流民砍傷。
那傷口很深,從肩頭一直劃到他腹下,連內中白骨和內臟都看得清。
可他終究不是強壯少年了,那傷要了他的性命。
我不知道顧時歲是否后悔,他這一生風光,權勢和美人都有,到頭來卻這樣草草結束。
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在臨終前,顧時歲看著守在床邊侍疾的我,長嘆一聲:「茹清,這些年來勞你辛苦,今生是我負你,若有來生,我必然……好好待你……」
重疾傷猛,他去得實在太快,是以沒有來得及聽見我口中的拒絕。
我放下藥碗,坐在了榻邊發呆。
我想,若有來生,我定然不要和顧時歲扯上半分關系。
或許是蒼天憐見我這為他人撥弄的無趣一生。
一覺醒來之后,我回到了二八年歲,回到了顧時歲上門提親那一日。
3
「就說咱家茹清是個有福的。」眼前的母親和祖母一人站了一邊,拉著我的手,滿面的欣慰神色。
我尚且還在愣神,就看見前院的婆子喜氣洋洋地回來了。
「準姑爺和老爺那邊是談妥了,姑娘何不前去看一看自己的如意郎君?」
祖母和母親聞言,皆是面上帶笑松了手,任由我被拽著朝前走去。
和上一世下完聘便匆匆離去不同,這一世的顧時歲竟有意等在前廳,見到我來,整個人的笑意都柔和幾分。
他捏著一柄烏骨折扇,滿頭青絲用一頂白玉冠束著,整個人看著像是精心打扮過一般。
那雙素來涼薄的眸中倒映出我的身影時,有別樣的光彩漸漸升起。
我只看了他這一眼,便低下頭去。
父親趕忙圓話道小女其實心慕公子許久了,一朝得見如意郎君,整個人都怕是緊張到不行。
顧時歲面上游刃有余的笑卻在聞言后頓住。
「原來,竟是在這般早的時候就已……」他說這話時,面上是少有的動容,語氣也變得頗為激動。
在察覺到自己失態后,他緊握著手中折扇朝我施了一禮:「是顧某愚鈍,先前不能察覺小姐心意,竟讓小姐等上這樣久。」
周遭起了一片笑聲,我依舊低著頭不做言語。
我不搭腔,他們便當我在害羞。
彼此間繼續照常說著話。
他們都不知道,我在等人。
等一個一定會來砸場子的人。
前世這個時候,顧時歲已經在哄著長公主了。
可他如今晾著公主不顧,在我家中久久逗留。
以長公主的脾性,必然不會輕易放過。
只是我沒想過,她會直接找人砸穿我家大門。
巨大的撞門聲響起,一時間四下全是喧鬧慌亂之聲。
下人們還來不及拜見天家圣顏,長公主帶來的那幾個武婢便已打紅了眼。
幾節銀鞭在前院舞得虎虎生風,被抽到的人無一不是哀號慘呼。
長公主手中的鞭子,更是有九節之長。
在看到站在廳中的我和顧時歲后。
公主眸中浮現出戾色,手腕一抖,長長的鞭子便朝著我這邊飛來。
顧時歲下意識擋在了我的身前。
那帶著倒刺的鞭子直接在他肩上抽出一道血痕,顧時歲黑沉沉的眸子直視著公主,沉聲開口道:「蓮歡,你太放縱了。」
蓮歡是長公主閨名,放眼整個京城,除卻天子皇后,還沒有誰敢這樣直呼其名對著公主說話。
我那平日里能說會道的父親到了此刻瞬間變了臉色,整個人畏畏縮縮如同只鵪鶉般,再也說不出半個詞。
想來他也想到了顧時歲和長公主的那些流言,只是沒當回真,畢竟攀上當朝宰輔這件事對他的誘惑力太大,令他不曾去思考若是得罪了公主,后果又該如何。
到了眼下,顧時歲和公主對峙。
孟府跪了滿地的人個個都驚魂得面如金紙,眼見著公主的神色越發陰郁,整個屋子的人都將要人頭不保。
我跪在顧時歲身后,緩緩開口道:「請大人撤回聘禮,將親事作廢。」
站在我身前的顧時歲登時整個人僵住,不可置信回頭看我一眼。
「茹清,你說什麼?」
我沒有看他,繼續低著頭朝著他和長公主的方向深深叩首拜服,朗聲說道:「臣女對顧大人并無男女之事,今日之事來得太過輕率,請大人收回成命。」
在這個角度,我看不清顧時歲的神色,但能看見袖袍下的手逐漸捏緊,顯然氣得不輕。
「也好……」半晌之中,他才從喉中擠出這樣一句話。
一旁的長公主聞聲哈哈大笑:「顧時歲,你想做情種,可你選中的小小官家女似乎還看不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