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支商隊在路上不敢招搖,同樣只能扮作流民朝著邊關進發。
即便如此,也遭遇了好幾次打劫,所以請來的鏢師個個武功高強,雖損失了財物,人倒是個個都平安。
越靠近邊線,就越難前行,幸好先前我出發時,便已經派人給謝云池傳了信。
在我們距離邊線三十里的時候,他便派了副將出城來迎。
我帶來的物資算不得多,卻也能解將士們入冬的燃眉之急。
當夜,才與犬戎交戰回來的謝云池來營帳中接待我。
從前在京城來往,他便視我為知己。
如今身在邊關,他也不曾對我有半分怠慢。
我回想著來時路上的見聞以及上一世謝云池的結局。
神色凝重地嘆上一口氣。
「將軍要早謀出路。」這話屬實有些大逆不道了,可謝云池能明白我的意思。
「謝某如何不知自己已被虎狼盯上,不過是可憐云朝這些與我同為手足的百姓。」他坐在我對面,眉宇之間亦是滿布的陰云。
上一世京城中的權貴冒著戰敗的風險,也要扼殺謝云池,不過是瞧見了他是直臣,早晚會將這些年在邊線的所見所聞在皇帝面前盡數抖出。
皇帝若要清算,牽連者必然甚廣。
他們要阻止這一切發生,所以如今不只是謝云池回不去了,來邊境捐贈物資的我,也需要跟他一起死在這里。
「將軍明明知道,還有辦法的。」我自他身后站起,朝他輕輕開口,「釜底抽薪,背水一戰。」
謝云池聞言,回過身來看向我,面上全是駭然。
他雖向來不以俗世眼光看我,可也被我這番大逆不道的宣言震住。
他不知曉,上一世的我是如何眼見犬戎覆滅了國家,所過之處,他們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到那個時候,國已不國,誰還在乎這個王朝的主人姓什麼?
只是謝家世代忠臣良將,謝云池一時半會還是不能下定決心,他讓我在營中住上一段時日,他還需要考慮。
就在他考慮的這段時間里,一共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遠在京城的長公主終于確認了顧時歲的真心。
不知道顧時歲是如何安撫她的,長公主為了他,用這些年的情分向圣上求了恩典想讓顧時歲再度入仕。
駙馬入朝,這本是史無前例的。
但顧時歲很懂得把握機會,他在三日后皇帝的壽辰前夕,以公主的名義邀請了皇帝出城游賞。
此時尚在早秋,還不到糧食豐收的時候,可皇帝站在城頭,入目皆是一片金黃燦爛。
顧時歲說:「此乃蒼天有感,知陛下為千古明君,故降此祥瑞。」
可皇城上下誰又不知,顧時歲搞上的這一出,不過是長公主在背后推波助瀾。
她動用了公主府的勢力提前半個月將京中的農戶趕去烘土,硬生生用數萬斤炭火堆出的土炕將麥子烘得提前開始結穗。
可皇帝很是滿意,大手一揮,將顧時歲官復原職了。
可憐的是京中這上千名農戶,提前結穗的麥苗是不能夠用作糧食的,而長公主遣人烘土時耗光了京中一半多的炭石存量。
等真正的入冬時節到來,今年的炭石價格將會貴得離譜,絕非普通股百姓消耗得起。
顧時歲讀了這麼多年的圣賢書,不可能不知長公主這樣的舉動是在勞民傷財。
可是為了他的錦繡前程,選擇了裝聾作啞。
朝野上下盡是這樣的人,那麼偌大一個云朝,又如何能夠不倒?
而第二件事,則是和謝云池有關。
就在三個月前,在我還沒有來到邊線的時候。
謝云池曾遣人將這些年來他所收集的關于朝臣們欺上瞞下克扣邊餉的證據秘密送往京城。
不出意外,密信在遞到御前時被人截下了。
隨之而來的,是自京中而來的一波又一波殺手。
只是這些殺手也有些意思,他們的勢力分為了兩派。
一派是朝中的人派來將謝云池滅口的。
而另一派,則是針對我而來。
當時我在自己的營帳中被奇襲,還是正好在附近巡邏的謝云池救了我。
事后我們查探那些殺手的來歷,發現這些人,是來自京中長公主的手筆。
到了現在,她依舊不曾放過我。
這件事成了逼反謝云池的最后一根稻草,從前的他總還在自欺欺人,想著天家再如何無情,也不至于草菅人命。
可如今他親眼見了長公主僅是因為駙馬曾經向我求過親,便不惜一波又一波地派出殺手追到千里之外來取我性命。
他便是不愿意承認,也不得不承認,那些權貴眼中,果真沒有人命。
謝云池反了,我和他開始暗中進行籌備。
時間一晃眼過去兩年。
在這期間,從京中而來針對我倆的刺殺從未停止過。
而顧時歲在皇帝面前越發得眼,上一世的他自詡風光霽月,走出的每一步,都要符合他的自尊。
可重生之后的他變了,為了得到權勢,他開始不擇手段地諂媚。
皇帝如今心性也越發不同,早年的時候,他還妄圖勵精圖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