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說要下山接親人過來團聚。
可他卻帶回御林軍,將我全族屠殺殆盡。
利刃貫穿胸口那一刻。
他以為我死了。
可他不知。
狐族的內丹,是可以起死回生的。
1
今日,是我與夫君周生成親的日子。
從清晨起,全村的人便都來我家幫忙。
下廚的下廚,灑掃的灑掃。
我們整個胡村的人都是狐貍。
雖說已無青丘先祖那般開天辟地的神力。
卻依舊有著漫長的生命和天生的靈力。
我的阿爹是族長。
或許因為我是族長的女兒,從小到大,村中的叔伯嬸娘們都待我如親生,全村的孩子們總是讓著我、寵著我。
就連周生,我生平第一次喜歡上的男子,也心悅于我。
半年前,我救了采藥受傷的周生。
隨著日日相處,我們兩情相悅,定下婚約。
他特意下山,接了爹娘過來,籌備我們的親事。
周生一家并不知曉我的身份。
阿爹說,凡人素來懼怕妖邪。
等過些年,我跟周生有了孩子,再慢慢說給他聽也不遲。
我自來喜歡熱鬧,聽見外頭人聲鼎沸,笑聲不斷,恨不得立時便沖出去,隨他們一道喝酒。
只可惜,阿爹說今日我是新娘子,只能留在新房等著夫君來迎娶。
我既然嫁了凡人,便該守凡人的規矩。
無奈,我只好一直蒙著蓋頭,在房中無聊地等待。
申時剛過,外頭便傳來了接親的動靜。
周生爹娘怕委屈了我,特地花重金在外頭請了三十余人的接親隊伍。
說是要八抬大轎迎我進門。
鑼鼓聲喧天,我既期待又緊張。
不知今日的周生是何模樣,是否跟我一樣緊張和歡喜?
然而,我遲遲沒有等來他。
卻等來了凄厲的慘叫。
那些聲音似乎是一瞬間發出的,出自無數人之口。
發生了何事?
難道是族人們酒后露了真身,嚇到了周生他們?
我再也等不下去了,直接扯掉了蓋頭就往外跑。
「周郎……」
未說完的話在看到屋外的場景時,凍結在了唇邊。
我自幼熟悉的小院,此刻,宛如修羅地獄。
血。
到處是血。
無邊無際的鮮紅,染紅了整個院子。
血海中,是無數只狐貍的尸體。
它們有的如同小山一般,層層疊疊堆在桌上。
有的被人擰斷了脖子,隨意地扔在角落里。
這些都是……
我的叔伯和嬸娘們,還有我的玩伴們。
屋子里全是尸體,數量多得我都不敢數。
唯一還活著的人,只剩阿爹。
在長桌的另一頭,渾身鮮血的阿爹正在與人搏斗。
而那人,竟然……竟然是周生的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周生的爹,為何要殺我阿爹?
那些接親的人,為何要殺我的親人?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只覺得自己恍如夢中。
直到,一把劍重重插入我的胸口。
鮮血順著長劍一路流至劍柄。
我下意識地朝對面看過去。
然后,難以自抑地顫抖起來。
在劍的那一頭,我看到了周生。
我胡十一娘的夫君,正手持長劍,惡狠狠地看著我。
他的身上都是血。
我親人的血。
倘若說我現在身處地獄。
那他就是地獄中索命的惡鬼。
「十一娘,你莫要怨我。
「要怨,便怨你是一只狐妖。
「我是人。
「人妖殊途。
「你懂嗎?」
2
我不懂。
人又如何?
妖又如何?
人中有惡人,他們為了銀錢,便來山中肆意獵殺動物。
殘忍得連懷孕的母鹿都不放過。
妖族也有好妖,我們經常救助跌落山崖的采藥人。
便如周生。
如果不是我,他早死了。
我救了他,給他療傷。
還送他珍稀的藥草,讓他下山換銀子接家人來團聚。
我還嫁給了他。
可他,卻要親手殺了我。
還殺了我們全村上下。
在我們成親這一日。
我怔怔地看著他。
半晌,喉間一股腥甜噴出。
他皺著眉,一臉厭惡地拔了劍。
我一下子便跌在了地上。
我的后背不知道壓到了什麼。
伸手拿出來一看,又是一只狐貍尸體。
這只狐貍我很熟悉,她叫九九。
前年才出生的,是村中最小的孩子,如今還不滿兩歲。
什麼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什麼墻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話本子上的故事,原來全都是騙人的!
眼淚大顆滑落,我再也忍不住了,抱住九九還有些溫熱的尸體,失聲痛哭。
「都怪我,都怪我……」
哭著哭著,我驀地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是阿爹。
「走!」
他話落,抱著我奮力沖出了圍著的那些人。
不知過了多久,在周圍再無一絲熟悉的風景時,阿爹終于停了下來。
直到這時,我才開始感覺到胸口的劇痛。
可再痛,都不如我的心。
我知道,我要死了。
周生的那一劍,正中我的心脈。
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
臨死前,我哭著跟阿爹認錯。
「阿爹,對不起,是十一娘錯了,對不起……」
先前阿爹說,人心難測,問我是否非周生不嫁。
我苦苦哀求,他才同意了這門親事。
沒想到,原是我錯了。
「傻丫頭,不怪你,錯的是他們。
」
阿爹并未生氣,他只是溫柔地抹去我的淚水。
小時候,我因好奇捉了一只漂亮的小鳥,最后卻不小心把那鳥兒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