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有閑心去折磨后院的那些面首。
每日除了看著丫鬟們熬藥,便是帶著我去各個地方找尸體。
今日從后院墻角挖出一具嬤嬤的尸體,明日在城墻底下撿到幾具流民的尸體。
或是野狗、蟑螂、腐蛇……
東西越臭,她越喜歡。
這樣詭異的場景,一直持續到了中秋。
宮中設宴,皇上給公主發了帖子,她不得不去。
那日公主難得沒再找尸體,晨起時由丫鬟伺候著泡了花瓣浴,又噴灑了好多香料,可還是遮不住這股味道。
并且更難聞了。
丫鬟們害怕得直發抖。
可公主絲毫不覺,滿意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抬腳上了馬車。
21
中秋夜宴,本該酒香、花香、脂粉香四溢。
但今日卻不同。
席間所有閨閣女子都以帕子掩面。
男子沒帕子,只能皺著眉堪堪忍受,有的人受不了了,起身借著醒酒的借口,去外邊兒吐去了。
可皇上他不能吐,有損顏面。
于是他只能臉色難看地看向坐在下位的公主,試探著問:
「阿姐今日用的什麼香料,這麼特殊?」
公主今日高興,多喝了幾杯,臉紅撲撲的,張嘴回答:「嗯?就是尋常香料啊。」
她不開口還好,一張嘴,那股腐臭的味道撲鼻而來。
皇上沒忍住,剛喝進去的酒「哇」地一下全吐了出來。
皇上都吐了,那些強忍著的人都紛紛膽子大了起來。
此起彼伏的干嘔聲在席間響起。
公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猛地起身,用衣袖掃下桌面上的東西,怒道:
「你們這是對本宮不滿?不過短短幾個月不見,就讓你們忘記我是什麼身份,而你們是什麼東西了嗎?」
丞相面露不悅,大著膽子道:「臣是臣,皇上是君,臣等都是受皇上福澤,自然不敢忘,那麼公主您呢,忘記了嗎?」
「大膽!你是在說本宮忘本?!」
公主神色剎那扭曲起來,嗓音尖銳如厲鬼,「當初若非本宮一手扶持,如今的天下早已隨先太后姓王,哪里還有謝家的容身之處,你等保皇黨焉能有命在?!」
她這話從前拿出來說過無數次。
但皇帝縱容她,大臣也敢怒不敢言。
但今日……皇上卻有些厭煩了。
饒是她貢獻諸多,可他登上帝位,靠的是自己的努力,這些大臣保他敬他,又有什麼錯?
「皇姐,你這話,言重了些。」
22
若是平日。
皇帝這算委婉提醒,公主就算再驕縱,也該收斂了。
可她今日喝了些酒,脾氣上頭,再加之皇帝的態度也刺激了她。
她說話便不客氣起來。
「皇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覺得我說得不對?」
皇上臉色難看了一瞬,但還是軟下嗓音:「朕不是這個意思。」
「那便是覺著如今你大權在握,聽不得我說些實話,是以開始對我不滿了?」
「……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你方才露出那般嫌棄我的表情是作何?」
「朕只是聞到皇姐身上的氣味難聞,是以才失態,皇姐切莫多心!」
「到底是我多心,還是你在無聲地告訴我,你如今嫌棄于我,這皇宮,我是沒資格來了?」
我面無表情地坐在席間最下方,躲在陰影里,事不關己地看著這一幕。
屬實有些荒誕。
但長公主如此,不正是被皇上自己驕縱出來的嗎?
公主說完這句話后,再也忍受不住旁人厭惡的目光,拂袖離開。
二人不歡而散。
皇上雖心中不悅,但到底是相親相愛了這麼久的阿姐,他至多也只是埋怨幾句,未曾因這事,同她真的生了嫌隙。
當然,前提是公主只安安分分地做她的公主,哪怕殺殺人、跋扈些,他也能容忍。
可若是影響到他的皇位呢?
我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口果酒。
心想到那時,皇上又會如何處置?
23
公主連著好幾日沒有再召見我。
我每日晨起上朝時送完涂了血的藥材便走,熬藥的事,交由了公主府的下人。
等公主想起我時,她已經有十幾日不曾見過我了。
「陳珂呢,他近日怎麼不來服侍了?」
「陳大人說他忙。」
「好啊,一個個的都來敷衍本宮,更衣,去宮里,本宮倒要看看,他究竟在忙些什麼!」
她倒是冤枉了我。
我是真的忙。
朝中發生了件事。
此前皇上特允公主在江南修建行宮,卻不想江南土質松軟,負責修建行宮的人又大著膽子偷工減料。
一場暴雨過后,建筑垮塌,壓死了近千人。
好好的行宮選址,本是依山傍水、風景秀麗,然卻血流千里,白骨累累。
這是為不祥,死去工人的家屬紛紛上京敲鼓,無數大臣參奏,一副必須給出個交代的模樣。
皇上很愁。
一面是嬌寵的公主,一面是百姓。
就在眾人愁眉不展之際,嚴肅的朝堂上,卷來一股沖天的惡臭。
緊接著,公主擺著笑,款款而來:「皇弟,我來看你了。」
以往公主也不是沒在群臣議事之時闖進來,因此皇上并不放在心上。
他甚至遞出奏折,將行宮垮塌致使千人死亡的事,告訴了公主。
哪知她只是看了兩眼,便立馬垮下臉道:「不過是死幾個賤民而已,不足掛齒,既然他們的血染紅了土地,那便換處地方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