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們二人的場合,她不再是那副嬌弱的模樣,對我的敵意溢于言表。
「你不會以為你是親生的就能怎樣吧?」趙清清冷冷地開口,聲音有些尖利,「趙府世代為官,乃是上等名流,你這樣的粗人,怎配做趙府的小姐?」
趙清清說了一大串,我只是沉默。
不是我在忍讓她,而是在我的人生中,動口舌實在是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就如兩國交戰,雙方的言官吵個昏天暗地又能如何。
最后比拼的還是誰的拳頭硬,誰的實力強,誰的手中有實打實的兵馬。
趙清清見我不理她,更氣了。
到了趙府門口,她要下車時,突然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趙爍,也就是我血緣上的那位親哥哥,原本從前方的馬車上下來,一回頭看到這一幕,連忙趕了過來。
「清清,你沒事吧?」
趙清清臉色蒼白,捂著腳踝,杏眼一眨,大顆大顆的眼淚砸了下來。
趙爍慌了:「清清,你可是傷到了哪里?痛不痛?」
他的聲音很快地把趙刺史和趙夫人也引了過來。
等到一家人都圍在她的身邊,趙清清終于開了口。
她抽泣道:「剛剛我要下車,不知怎的后面突然傳來一股力道,我便跌了下來……」
她話音未落,趙爍已經橫眉立目地望向我:
「趙木槿,你竟然推清清?!
「我知道你流落府外吃了許多苦,心里必然有怨氣,但何苦對清清發作?當年清清也不過是個襁褓中的孩童,又不是她害了你,你為何要這樣針對她?」
趙爍動怒時,趙清清已經踉蹌著膝行上前。
她拉住趙爍的袍角,無助地落淚。
「阿兄,姐姐她定然不是有意的,想必是在軍營待了太多年,從未坐過馬車,不知道下車的規矩,所以才會撞到我。
「而且姐姐怨我也是應該的,畢竟害姐姐流落街頭的人是我祖母,雖然我從未與這位祖母有過什麼接觸,但既然有血緣之親,她作下的孽也理應由我來償還……」
趙清清哭得聲噎氣堵,涕淚漣漣。
趙夫人在旁邊發急:「清清,你身子不好,怎能禁得住這麼跪在雪地里?快起來!」
趙清清搖頭:「姐姐不原諒我,清清不會起來的,清清要向姐姐賠罪……」
大概身子的確嬌弱,趙清清還未說完,便暈倒在了趙爍的懷里。
趙爍急得將趙清清一把打橫抱起,往府里沖:「來人!快叫太醫!」
趙夫人急急地跟在后面,看著臉色蒼白的清清,不停地落淚:「我可憐的女兒,怎麼天意如此弄人,讓她遭這樣大的罪……」
趙刺史失望又厭惡地看我一眼,一甩袍袖,轉身跟了上去。
我一個人被拋棄在原地,雪花從天上飄下,寂靜地落在我的肩頭。
不得不說,還是有那麼一點傷心的。
我一直知道自己是個孤兒,如今突然被親生父母找上,雖然看出他們并不靠譜,但可能到底還是對獲得親情抱有了一絲念想。
如今這絲念想也終于沒了。
但我總共只傷心了一瞬。
下一瞬,我瞄到了大堂里擺的果子。
顆顆紅艷飽滿,一看就汁水充足。
青州這樣的苦寒之地沒什麼新鮮水果,這種一定是由官道上快馬加鞭地送來,專供刺史府享用的。
我問下人:「我能吃嗎?」
下人本來等著我痛哭,結果冷不丁地等到這麼個轉折,結結巴巴道:「能、能的……」
我:「好嘞!」
我吃了幾顆,又偷偷地揣了一大把。
趙府真有錢。
有錢真是好。
全府的人都烏泱泱地往趙清清那邊趕,我被冷落了,沒人注意到我。
于是我正好趁亂翻墻出去,趕在集市收攤前把果子都賣了。
賣了二兩銀子,買了好幾頭大肥豬。
我找了輛馬車把捆好的肥豬都搬上去,囑托馬夫送去軍營。
想了想不放心,還寫了封信叫他一同帶去。
信上說:
【兄弟們,見字如面。
豬到了就快點殺了吃,千萬別像上次逮到的那頭羊那樣,不舍得吃,結果越養越瘦。
放心,有我在趙府,咱們以后頓頓開葷!】
3
趙清清來看我時,我正在琢磨著怎麼把院子里那棵景觀樹賣掉。
這樹能給全軍營的兄弟們一人換一件暖和的冬衣,這樣他們就不必再受凍瘡的折磨。
但問題在于太大了,我一個人確實不知道怎麼運出府去。
趙清清走進來時,正好看到了我孤零零地坐在樹邊、愁眉不展的模樣。
她勾唇一笑,志得意滿道:「怎麼樣,這下姐姐信了吧?」
她來到我身邊,彎腰湊近我的耳朵,呵氣如蘭:「你根本搶不走父母和兄長對我的愛,我只要略施小計,一切就都是我的。
「鳩占鵲巢又如何?我只恨當初祖母心軟,沒有立即掐死你。」
她陰冷地說完,又是粲然一笑:
「不過你活著回來也沒關系,趙府唯一的千金仍然只有我,你這樣的粗人如此上不得臺面,所以父母把你丟在這最偏遠的小院里,根本不愿見到你。
」
我氣定神閑地望著她,很想告訴她,這個小院特別好。
因為偏遠,所以丟了什麼東西也不會被發現。
這些天我已經把好賣的東西全賣了,攢了一大筆銀子,拿去換成了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