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爍是個紈绔公子哥兒,趙刺史卻是官場上混跡多年的人,他深吸一口氣,向我緩緩道:「清清這丫頭出言無狀,爹一定好好地罰她。」
趙夫人絞著帕子,在旁邊幫腔:「是啊木槿,清清她也不是有心的,你就原諒了她這一次吧,我們事后一定好好地管教她。」
他們還想再說,人群中卻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如何罰?又如何管教?」
只見屏風后走出一位年老的貴婦人,她滿頭銀發,拄著拐杖,一雙鳳目不怒自威。
我清晰地看到,趙刺史和趙夫人哆嗦了一下。
這位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本次生辰宴上最重要的貴客,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是當今太后的親妹妹,出身極其高貴,自幼不愛紅裝愛武裝,年輕時是名驍勇善戰的女將,一對雙槍使得出神入化。
后來她嫁給鎮遠侯,育有四子,早年間丈夫和三個兒子悉數戰死,她一人將最后的遺腹子撫養長大。
這個遺腹子就是我們玄甲營的現任主將,謝濯將軍。
我知道,趙大人和趙夫人一直想跟謝家攀親戚,這次生辰宴他們好不容易請來了謝老夫人,就是想讓趙清清先在謝老夫人面前混個臉熟,以后再借機提出為趙清清和謝濯許配婚事。
趙清清無論美貌還是才情都十分出眾,他們有信心在謝老夫人面前博得一個極佳的初印象。
然而,此刻謝老夫人垂眸看著趙清清,臉上只有冷漠。
「按理說,怎樣管教孩子是趙大人的家事,老身不該插手。
「但玄甲營是我那亡夫的心血,趙二姑娘如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出言無狀,老身很難坐視不理——所以多嘴問一句,趙大人打算如何罰?」
趙刺史摸著胡子,良久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低聲道:「按照家法,杖責三十。」
他話音未落,趙清清就跌坐在了地上。
趙夫人立刻哭開了:「官人,清清她身嬌體弱,龍頭拐杖那麼重,往她身上招呼三十下,那不是要她的命嗎!」
趙爍也立刻跪下求情:「父親!清清一個女孩兒家,如何能承受這樣的苦楚!」
他一邊為趙清清求情,還一邊不忘憤怒地瞪向我,就好像要打趙清清的人是我一樣。
我根本不和趙爍對視,只是自顧自地挽了挽袖子。
這一挽不要緊,大片大片的傷疤露了出來。
有刀砍的,有劍刺的,有炮火燎的,新傷疊著舊傷,看上去無比觸目驚心。
周圍那些養尊處優的女眷紛紛嚇得捂住眼睛,根本不敢看。
只有久經沙場的謝老夫人注視著我的傷疤,長嘆了口氣。
一切已經盡在不言中——同是女子,我受得了這麼多傷,趙清清難道被打幾下都不行?
「趙大人初來青州,新官上任三把火。」謝老夫人淡淡道,「青州乃兵家重地,玄甲營世代鎮守在此,老身只提醒一句——別寒了將士們的心。」
趙刺史咬了咬牙:「來人,請出家法,給我打!」
廳內一片紛亂,各種聲音響成一片。
拐杖打在肉體上,發出沉悶的鈍響。
趙清清起初在慘叫,后來便昏了過去。
趙夫人在大哭。
趙爍在罵著什麼,后來被趙刺史一巴掌打得不吭聲了。
我無意再看這場鬧劇般的生辰宴,轉頭望向窗外。
后來,趙刺史叫人把暈過去的趙清清抬回去,自己拉著趙夫人來到謝老夫人面前,敬了一盅茶。
「老夫人,這次確實是清清做錯了,但她其實是個再單純良善不過的女孩子,還請夫人原諒她這次無心之失。」
謝老夫人淡淡道:「令愛想求原諒,也該是去向身為玄甲營將士的木槿姑娘求,來找老身做什麼?」
趙夫人賠笑:「清清和木槿是姐妹,姐妹之間哪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木槿入了趙府之后,都是清清在照顧她呢。」
謝老夫人面無表情地點頭:「但愿如此。」
趙刺史和趙夫人又是一通說好話,還將趙清清做的女紅送給謝老夫人:「自古美人慕英雄,我家清清一直聽聞謝濯將軍的事跡,特意繡了汗巾和帕子,送給謝老夫人和謝將軍。」
等殷勤討好地送走了謝老夫人,趙刺史和趙夫人回身看到我,臉色終于冷了下來。
趙刺史恨恨道:「我趙家竟然出了如此不孝的女兒,把親生父親當眾架在火上烤!」
趙夫人垂淚頓足:「原本清清和謝小將軍的婚事十拿九穩,如今倒好,未來的婆家若是因著今天的事對清清產生了壞印象,你這做姐姐的一輩子對不起清清!」
剛剛把趙清清送到后院的趙爍也回來了,此刻沒有旁人,他終于能破口大罵:「你就是個災星!要是清清是我的親妹妹就好了!」
這句話立刻牽動了趙刺史和趙夫人的愁腸,趙刺史深深地嘆氣,趙夫人則「嗚嗚」地哭了起來。
顯然,他們都覺得,趙清清這樣乖巧溫柔的女子才該是趙家的親生女兒,我這種混世魔王實在是他們的劫數。
當晚,我被罰了禁足,之后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能再去任何公眾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