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他坐擁天下,卻庇護不了遠處的她。
她在哪里呢?
又穿得暖不暖,吃得好不好?
會不會受委屈?
所以他抿唇看我,毫不留情,竟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度我:「皇后之位就這樣重要嗎?」
彼時的他,或許也覺得,是我逼走了他的臨月。
我聽完,不知從哪里生出的一股戾氣,就那樣一把將貴妃拽了過來,然后當著他的面,讓她又落了一次水。
我至今都記得陸璟之當初的眼神。
訝異又不可置信。
然后我說:「是我,是我推的她。」
誰還不是孤身一人呢?
10
貴妃被救上來后,結結實實地大病了一場。
她的父親,位高權重的太傅大人,聯合朝中的許多大臣上書,要為自己的女兒討不平。
我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
他在前朝心力交瘁。
我在后宮靜思己身。
等下了朝,他來看我時,我還在佛前懺悔,為貴妃祈福。
他在我身后瞧著,笑出聲來。
幾年來,頭一次再喚我陳五娘。
我聽到動靜,猝不及防地轉身,他的腰正好彎下來。
我的唇碰上他的下巴。
他眸子里的笑意止住。
然后不自然地直起身,原本想扶我的手也背在了身后。
他深深地看我:「你那日讓朕很意外。」
我看著他,不語。
他卻不知想起什麼:「很久以前,朕才遇見她時,她也是這樣,柔順卻執拗。」
我低著頭看地上的蒲團,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他在說陳臨月。
我知道。
只有提起陳臨月,他才會如此。
許久后,他說:「罷了,再怎麼說,你也是她的妹妹,起來吧。」
沒過兩日,又不知從哪里傳出了流言。
說有道士為我批命,此生無子。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讓陸璟之廢后。
更有甚者,已經傳出,是我礙了陸璟之的子嗣,礙了皇朝的國運。
才會讓他登基三年都沒能有一個孩子。
這樣的皇后,該廢,該殺。
刀就快要斬到我的頭上,我卻沒對陸璟之說過一次軟話。
讓他幫幫我。
最后他大概也沒了辦法,主動問我:「你想要個孩子嗎?」
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若我要,他可以給我。
我看著他,搖頭。
他卻說:「你我是夫妻。」
他該救我,該給我一個孩子,該擋住那些莫須有的謠言。
當夜,他便來了我的殿內。
這是我第一回在燭火下看他。
他依舊俊朗,像極了十八九歲時說要娶陳臨月的模樣。
我們同坐在床榻邊,他湊近我,大手擒住我的手腕。
我能感覺到,他的掌心有汗。
可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期期艾艾的一聲:「陛下。」
他像是突然回了神。
不知那內侍說了什麼,他再回來時,面上帶了些喜色。
可等再看向我時,臉上的笑又慢慢沒有了。
最后轉身要離開時,才像是終于下了個什麼決定。
「朕即刻便回。」
之后他再回來,還未進門,便令人滅了燭火。
等肌膚相貼的那一瞬,我聽到他說:「往后萬事有我。」
他沒有自稱朕。
次日,他便向天下宣稱。
半年之內,若皇后真的無子,他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后來我才知道,內侍跟他說的話是。
陳大姑娘送了信給他。
那是陳臨月走后第一次給他寫信。
11
而如今,在我死后的第五天。
陸璟之居然開始生起陳臨月的氣來。
他像是真的很介懷那條掛墜。
被摔壞了,他的心也跟著碎了。
那個叫許渙亭的暗衛又來了。
他的神色還是像那日一樣漠然。
陸璟之卻像是失了魂,「恨朕麼?」
「明明只差兩日,你就能帶她離開了。」
這話我好像有些聽不懂了。
帶誰離開?
又為何要恨他?
這世上,有誰能光明正大地恨當今天子。
卻不想,許渙亭抬眸,眉目譏誚而冷然:「當日不是陛下親口說的嗎?屬下只有護衛您這一個職責。如今看到那封信,知道當年陪著您的人是她,不是陳臨月,就開始后悔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死了腦子都會變得不太好。
我真是……越來越聽不懂了。
陸璟之閉眸,還未來得及說什麼,殿外就闖進來一個人。
是陳臨月。
她蹙著眉,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許渙亭,然后問陸璟之:「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就是一條掛墜嗎,我也不是有意的,你不至于吧?」
我也覺得不至于。
能有什麼特殊意義呢?
可陸璟之看她半晌,居然面無表情地問:「你知道朱砂淚嗎?」
陳臨月的面色變得微妙起來。
我看在眼里,都想替她回答了。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啊。
那是她精挑細選后才喂到我嘴里來的東西。
她回:「聽說過。」
話音頓下來,又說:「你問這個做什麼?」
陸璟之看著她,突然一下掐住了她的脖子:「知道?知道你還給她用?」
陳臨月大驚失色,拍打著他的胳膊:「是你!是你說都隨我,再說了,你不是也不喜歡她嗎?還讓……」
她伸著手,指向許渙亭:「還讓他替你跟陳令襲夜夜春宵。」
這句話被陸璟之盡收耳底。
我也聽到了。
不,其實我早就聽到了。
那日陳臨月問陸璟之為何那樣生疏時,他就答了的。
他說自己從未寵幸過任何人。
那麼多日夜,他獨在風中立中宵,從不沾染任何一個女子,便是在為陳臨月守身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