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才是他唯一認可的枕邊人。
陸璟之被戳中傷心處,手竟然顫抖起來。
他的力道忽然松了下來,然后指著陳臨月,咬牙切齒:「滾。」
陳臨月見狀,輕笑一聲,整了整衣衫,將方才的驚慌全都壓了下來,又像沒事人一般走了出去。
12
而我,到這時才有心思好好地看一眼許渙亭的臉。
他比陸璟之看起來要冷得多。
整個人都透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
原來他才是同我真正做了夫妻的人。
現在想來,這幾年里,跟我同寢而眠的人,其實都是他。
第一夜,他撩開我的衣衫,卻看穿我的不安,說睡吧。
后來的每一夜,他沉默寡言,從不越雷池半步。
直到我需要一個孩子。
或許那時候,明亮的燭火下,陸璟之是有過想同我做一對真正的夫妻的念頭的。
可事到臨頭,卻又因為陳臨月突然到來的一封信改了主意。
我這一生的幾次波折,竟都是因陳臨月而起。
若不然,我大可以嫁給一個家世清白,不用多愛我,憐我,卻尊重我的男人。
現在想來,年少時候陳臨月的一句戲言竟然成了真。
十四歲以前,我一直長在外祖家。
等到父親終于想起我,讓人接我回京時,路上正好撞上了她。
她正要去郊外同人打獵,穿著騎裝,旁邊還有好幾個十分貴氣的少年。
看見我時,有個少年問她:「這不是你家的馬車嗎?」
她倨傲地看過來。
我正好掀簾子。
她輕嘆:「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都是爹爹弄來為我鋪路的。」
她驕橫、明艷、獨樹一幟。
所以就算說出這樣的話,在旁人看來,也半點都不突兀。
反而還要贊一句性情中人。
后來兩年,我們一直沒什麼交集。
直到我代替她去恩華寺還愿的路上跌落山崖,消失整整兩個月。
回來后,她便待我極好。
甚至將我帶在了身邊。
就連吃住都要在一起。
那段時間,我在府上的待遇也好了許多。
下人們見了我,都能客客氣氣地稱我一句五小姐,然后感慨陳臨月真是有一副好心腸。
可我大抵是個記仇的人,總記得初見時的那兩句輕蔑之言。
所以就算她后來待我再寬厚,也始終不曾交過心。
可大概也正因為如此,那兩年里,常有人來向我打聽她的喜好。
包括陸璟之。
其實他那時真的很煩。
他來尋陳臨月十回,有七回都是要撲空的。
可他卻半點也不在意,還放下了身為太子的架子,跟我說上幾句話。
而那時,我身邊沒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
他的存在,像是平穩靜謐的江河里,突然泛起了微波。
陳臨月一走,陸璟之便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一般,癱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畢竟他在我面前總是高高在上,儀態端得很足。
對我而言,從始至終,我們之間都只是君臣。
直至他要殺我,我也只覺得,這不過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13
殿外忽然又下起了雪。
那些寒風,透過窗扇,就那麼涌進了殿內。
內侍們忙進來告罪,又送了些暖爐。
陸璟之卻像是毫無感覺一般,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我這才驚覺,自己的衣衫太單薄。
只是我已經不能同他們一般,感知到這些寒冷了。
所以,就算沒人給我送暖爐,披大氅,我一樣可以不畏風寒。
可我死前,卻實在很冷。
陳臨月硬生生讓人將我身上的外袍扒了下來,又讓我在雪地里跪了一個時辰。
我不愿意,她身后的嬤嬤們便死命地押著我,不讓我動上分毫。
我的指甲掙扎得斷掉。
想開口呼救,卻發現沒有一個名字能讓我喚。
我跟陸璟之頂著夫妻名分多年,他卻不愛我。
父親從沒把我當成自己的女兒過。
外祖家的人也只把我當外人,事事提防,生怕我多食了一餐一飯。
可阿娘在時,我也曾被人捧在掌中,溫言好語,樣樣教導。
唉。
陳令襲啊。
「陳五娘。」
與此同時,陸璟之的低喃聲也響在了我的耳側。
我一驚,便發現,不知何時,許渙亭已經走了,而此刻的陸璟之,就站在我的面前,距離我不過一臂之遙。
他的臉色很疲憊,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看起來很是魂不守舍。
只是此時距離實在太近。
若是不知道旁人如今已經看不到我。
我必然要以為,他是知道我在這里的。
他不知想起什麼,突然穿過了我,然后跑到書房,慌亂地翻起書架來。
我有些莫名。
沒一會,就看到他手上多出來了樣東西。
是一個香囊。
上頭繡著祥龍云紋。
只是主人看起來并不算愛惜,香囊不知道在哪里滾過,還沾了灰,就被隨意地扔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方。
我認出來了。
那是我送他的。
倒也不是什麼表明心意的東西。
只是那年他登基,普天同慶,我沒什麼好送的。
這才親自繡了個香囊。
他看到以后,連眉目都沒松動一下,便讓內侍拿了下去。
從始至終,他連碰都沒碰過。
可現在,竟然又視若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