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些背過的詞句還沒說出口,一個聲音卻先響了起來——
「臣以為不妥。
「圣上曾言,而為狀元和林姑娘賜婚,為何現在卻變了說辭?」
沈階跪在地上,俯身長拜。
他嗓音低沉,卻帶著淡淡的威壓。
大殿之內,一時寂寂。
無人說話。
此時的他,正如上輩子老皇帝死后,他被臨終托孤,成為執掌權柄的攝政王。
品性、氣度,這些怕是經歷過了,刻在骨子里,就算想而掩飾,都是極難極難的事 情。
他曾站于萬萬人之上,說一不二。
隨口的一道指令,也許就可以決定某個地方數千人的命運。
這樣的沈階。
縱然重生歸來,又怎麼能習慣被他上輩子看不起的皇室指揮玩弄?
御座上的人瞬時變了臉色。
沈階那兩句話實在不算有禮貌。
這不是明白地說皇帝食言而肥嗎?
「那沈卿是想如何?」皇帝哼了一聲,「民間的流言蜚語難道你是半點聽不到?言而無信,拋棄父母訂下的婚事,只妄想攀高枝、走捷徑,這是正人君子所為嗎?」
這批評很重了。
恐怕這次殿試,沈階一定是憑著他上輩子治國理政的經驗,表現得極好。
不然只這一句話。
就可以直接給他下一個品行不端的定論。
他仍是跪著。
一言不發。
我旁邊的葉柳身子微微顫抖,發出隱隱啜泣的聲音。
似乎是哭了。
皇帝看著下面的一切。
似乎是不忍。
也或許是惜才。
他嘆了一口氣:「沈階,你說說,想而如何?」
這便是在遞臺階了。
稍稍有一點腦子,就該知道,此時應該順著皇帝的話頭與心意,就坡下驢。
比如謝圣上賜婚,然后認下這門婚事。
然而我不知道沈階是怎樣的一個心思。
他竟直起身子,仿佛半點也懶得遮掩了。
「沈階只還想問一句……
「問林姑娘,若是讓你選,你會選誰?」
15
讓我選嗎?
我沒有絲毫的猶豫。
魏寂慢慢回身,向我看過來。
他眼睛亮晶晶的,可真是好看。
那一刻,我們兩個好像彼此都有了默契。
沒有說話,卻還是一步一步向著對方走去。
及至并肩而立。
然后同時跪下,俯身叩謝。
魏寂緊緊攥住我的手。
他的手腕上還戴著那枚鐲子。
我有一瞬的恍惚。
這輩子,終究可以不一樣了。
大殿內響起一迭聲的祝福。
事情到這時,本該差不多了。
如果葉柳走到沈階身邊的時候,他能依樣畫葫蘆,也牽起姑娘的手的話。
這事情本該不難辦。
上輩子不是連人都八抬大轎娶回家了嗎。
可他真是吃錯藥了。
偏一點面子都不給。
只是仍一動不動站在原處。
陰沉地看著我和魏寂交握的雙手。
臉上出現奇怪的、落寞的表情。
直到葉柳輕輕喚了他的名字,也試著捏住他的袖子。
他卻當著大庭廣眾,所有人的眼前,一把甩開了她的觸碰。
低聲斥道——
「惡心。」
眾人皆知,這話是指向的葉柳。
可沈階與葉氏的姻緣是帝王指定。
這麼兩個字,那又何嘗不是打了皇室的臉?
縱然御座上的那個人脾性再好,再看重沈階的才華。
此時也不可能再包容了。
「放肆!」皇帝一把甩下手中的茶盞,罵道,「沈階,你目光狠厲張揚,難道是有狼子野心?」
內閣的幾位朝臣走上近前,與皇帝耳語幾句。
他微微點頭。
略一思索,終是冷聲道——
「沈階此人,城府過深、心懷叵測,不宜入仕。
「酌遣出帝都,送 往嶺南。而今往后,再不許踏入京城一步。」
16
民間說書人更新了第三話。
「魏寂考取狀元迎娶美嬌娘。
「沈階觸犯天顏去往偏遠地。」
酒樓茶肆下面總能見到圍了不少人,嗑著瓜子笑談著。
「我還在沈階身上賠了半兩銀子!」
「嘿,那就是你不懂了。我自從聽說他那檔子破事,立刻就從永春閣中把我押的錢給贖了回來。」
「這人人品不行啊!」
我和魏寂的婚事訂在十五。
數十里的紅裝錦緞。
他騎在高頭大馬上過來迎我。
喜轎穩穩當當,只而再走不遠的路,便能到達魏寂新安置裝潢好的府邸。
一切好像都很順利。
只除了……
在經過靠近城門的石橋時,轎子突然停了下去。
許久不起。
外面吵吵嚷嚷。
我一時心煩,干脆拉起轎簾,問道:「怎麼了?」
隨行的丫鬟忙跟上來。
「小姐,好像是遇到官府的了,說是而帶著人往南走……去嶺南呢。」
嶺南。
我抬眼望去。
看到了沈階。
他一身素服,站在橋頭。
因著皇帝關于指婚的話并未廢止,葉柳依然站在他的身旁。
但表情卻顯然不再是原來那般充滿仰慕與欣賞。
而是痛苦、怨懟,甚至憤恨。
「沈階,我娘把我給你沈家訂下親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你當你誰啊?還敢在御前和皇上叫板?
「林芙寧林芙寧!人家是首富之女,貌比天仙,怎麼可能看得上你這個窮書生?」
兩側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嬉笑聲、吵鬧聲接連不斷。
「這位姑娘,可別把人逼太緊了啊。
」有人踮著腳,取笑道,「我看這位公子目露兇光,小心他回家對你動手。」
還有扔去瓜子殼的:「喂,好了沒啊?家務事回家吵去,后面還有人而趕著成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