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還有你,盼盼。」小姑溫暖的手輕輕搭在我肩上,「記得我回老家的那年嗎,只有你這個小侄女來送了我一段,那時我就想,還真是歹竹生好筍,我二哥那麼混賬,竟然生出個這麼可愛的女兒。」
「我從那時候起就知道,你是個頂好的孩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
我順勢靠過去,跟她依偎在一起。
「你也是,小姑,從你給我那幾顆糖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他們口中的壞人。」
「你只是選擇了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且,你還拯救了我。」
20
這些年我已經很少會想起自己的原生家庭,以及那個愚昧落后的小村莊。
但只要不經意間回憶起來,心里就覺得苦澀非常。
不僅因為他們曾帶給過我傷害,更因為這世間,還有無數個沒有成功逃離大山的「榮盼盼」。
她們被迫輟學、打工、嫁人、生子,一輩子為兄弟鋪路,又被夫家吸血。
她們大多會逐漸變得麻木, 無形中接受封建糟粕的洗腦,轉而壓迫下一代女性。
她們渾渾噩噩,并不可愛,甚至面目可憎, 就像我的媽媽和大姑。
但我始終覺得, 這本不該是她們的命。
工作幾年后,我還清了欠小姑的錢和助學貸款,開始資助一些鄉村女童。
她們和當年的我很像, 出生在貧窮惡劣的環境下,卻長著渴求知識的眼睛。
我經常鼓勵她們:「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美,你們一定要出來看看。」
要飛出大山, 在各行各業發光發亮,成長為獨立強大的女性。
再去影響更多的女孩,讓她們看到未來的希望,打破命運的桎梏。
一代代努力,一代代托舉,終有一日, 我們會創造出更好的世界。
我相信,這就是故事最圓滿的結局。
【后記】
在上海的七八年里,我見過生父母一面。
因為一個意外。
有來上海治病的親戚無意中看到了我,偷偷記下了我的住址和工作地點, 然后回頭告訴了他們。
后來生父母風塵仆仆地堵在我的單位門口, 哭天搶地地叫我跟他們回家。
我帶他們去了附近的咖啡店, 讓他們有屁就放。
談話間,我很欣慰地得知他們這些年過得一點也不好。
先是我走后,王二狗怪他們毀約,把他們狠狠揍了一頓, 打得生父幾天下不了床。
接著是全村人都知道榮家出了兩個「不孝女」的事兒, 奚落得他們抬不起頭。
沒幾年奶奶走了,她死前脾氣格外古怪而暴躁,把家里折騰得不輕。
弟弟也不是省油的燈,去鎮上念書后學了一身壞毛病。翻墻逃課, 抽煙打架,是全校聞名的問題學生。
放眼望去,整個家竟然只有我和小姑過得還行。
我在研究所表現不錯,得到了公派留學的機會;小姑在公司也步步高升, 如今有車有房,貓狗雙全, 算是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人士。
可惜我們都是不孝女, 舍不得施舍榮家半點。
聽完生父母的哭訴和懺悔后,我甩給他們一張銀行卡叫他們拿去花,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之后他們就找不到我了,因為我出國了。
更糟的是,他們會發現那張卡里只有兩塊錢。
就當他們大老遠過來, 我請吃個棒棒糖吧。
我當然知道這會讓我落得什麼罵名——冷血,自私,無情,狠心……
可我會后悔嗎?一點也不。
我在網上看到過一句話:「鄉愁是屬于男人的奧德賽, 而逃離是刻進女人身體里的史詩。」
故鄉的風不托舉我們,所以我們自己長出了翅膀,手拉著手遠走高飛。
這是屬于我們的贊歌。
也是我們書寫的自己的史詩。
-完-
來自銀河的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