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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嘆口氣,無奈勸我:「小姐,你若是離開姑爺,又有誰肯要你呢?
「不如咽下這口氣,好好做謝府大夫人,看在往日恩情的份上,姑爺不會對不住你,以后過繼一個孩子傍身,也算體面了。」
我抹著眼淚:「可他不愛我,小翠,我不要他感激我,我要他愛我。」
小翠沒忍住:「小姐,做人不能太貪心,你自己看看,渾身上下,你有哪一點值得姑爺去愛呢?」
發泄一通后,我呆呆地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想到日暮西斜,終于承認,小翠說的是對的。
我無才無德無貌。
又怎能奢望別人來愛我。
第五十階,我終于暈了過去。
5
醒來,是在一間幽靜的禪房里。
小和尚站在身邊,見我醒了,躬下身行禮,語帶歉意:「施主體型特殊,一味強求反而適得其反,是小僧唐突了。
「施主可以在此休息,等養好后再循序漸進。」
我默然片刻,對小和尚認真道:「你相信我,總有一天我一定可以爬完一千零八十階。」
他一怔,微微一笑:「我信。」
離開時,他對我說:「貧僧法號『了悟』。」
后來我才知道,他是昭仁寺的下一任主持。
在山上的日子寂寞而安穩。
早起,先打掃衛生然后上早課,早課完畢后吃飯,飯后繼續念經。
也可選擇習武。
我第一次早課就鬧了笑話。
無他。
書上的字,我一個都不認識。
那些曾經荒廢過的時光呼嘯而來,洶涌淹沒了我剛剛建立起的勇氣。
我不得不找到最淺顯的蒙學開始認字。
別人在參禪悟道,我在跟寺中的小孩們一起學習。
然而這份學習也不是那麼順利,因為他們嫌棄我。
那種明晃晃的嫌惡,不是嫌我出汗太臭,就是嫌我流膿惡心,要麼就是覺得我長得太丑。
不得已,我決定先解決外在問題。
我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毒素堆積。
前世我也問過蕭楚,他表示只要停止試藥,自我調節任由毒素排出體外便是。
可謝容卿醒后,我想停止試藥,蕭楚卻表示,我是天生的藥人,如果跟他配合,也許可以煉制出全天下最好的毒藥和解藥。
并且他說,這是我唯一的價值。
然后我直到死,都沒有得到解脫。
現在我開始學著鍛煉身體,每天起床后,我偷偷去武場看武僧們練習,然后跟著學。
中午,我只吃齋飯的一半。
下午,我躲在房間認字。
晚上,我選擇爬臺階。
先是從五十階開始,走下去,再上來。
反反復復。
直到再也走不動為止。
那半個月,我幾乎天天面帶菜色,走路搖搖晃晃,仿佛風一吹就倒。
鍛煉很苦,饑餓難熬,認字更慢。
可我,從沒想過放棄。
我不想永遠都是別人口中的「藥人」、「丑女」。
我想做我自己,我想成為紀蘭心。
為了不打亂大家的節奏,我每天起得更早,晚上睡得更遲。
沒有熱水了,我就自己去挑涼水,用白天曬熱的毛巾蘸水自己擦拭。
每天早晚,我都去爬臺階。
五十階,一百階,一百五十階……
蒙學認字終于學完了,我開始看《三字經》《千字文》。
山中不知歲月長。
忽然有一天,了悟通知我,謝家來人了。
我才恍然驚覺,原來已過去了兩個月。
「別怕。」了悟神色平靜,「在昭仁寺內,沒有人可以強迫你。」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來的是謝府管家,我剛要開口拒絕,管家搶先一步恭敬道:「紀小姐,大少爺醒了。
「他想見你,如今就在山下。
「他說,要請您來履行婚約。」
6
我慢慢走到山下,看到了那個靠在馬車上的人影。
他穿一襲紫色衣袍,依舊風度翩翩,可臉上卻有著褪不去的綠斑。
看到我時他的眼神中閃過一抹厭惡,隨即轉過頭:「惠娘,母親讓我來親自接你回家。」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等你回家,我們就可以完婚。」
我站在離他一尺遠的距離,平靜地看著他:「謝公子,我想你誤會了。
「早在離京之時,我就給謝府送了退婚書,老太君收下了,代表你我從此再無瓜葛。」
謝容卿冷哼一聲:「你拿腔作勢也差不多該收場了吧?」
我看著他神色間的輕蔑,心頭涌上一陣荒謬的感覺。
當初我決定離開紀家的時候,親自去謝家送婚書。
往日和善的老太君,在看到婚書時臉上有著跟謝容卿一模一樣的不耐。
我還記得她問我這次又有什麼要求,我搖搖頭說沒有,只求自由。
她以為我在欲擒故縱,便神色淡淡地收下了,矜持地點點頭,連一句廢話都沒有多說就讓人送客。
這份篤定的傲慢,倒是與謝容卿不相上下。
「謝容卿,我再說一遍,我跟你已經沒有關系了,我不會跟你回去,也不會再為你試藥,更不會要你娶我。
「你自由了,不是應該高興嗎?」
謝容卿終于轉過頭來,皺起眉:「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說罷,這次你到底有何要求?謝家一并答應了就是。」
我的耐心終于被耗光了。
「謝容卿,你是不是中毒之后還耳聾了?聽不懂人話嗎?」
謝容卿瞪大眼,好似還沒反應過來。
這時一個身影撲在我的腳下,抱著我的腿開始磕頭,一邊磕一邊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