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你若是肯乖乖跟了容卿,我便救你紀家一命,你若不肯,我便去求圣上,將你們一家男丁斬首,女眷發配,你選吧。」
我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一笑,搖頭道:「不必了,我愿意陪著紀家去死。」
謝老太君神色一變:「你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我不屑,「我對紀家原本就沒有感情,父親做錯事,付出代價是應該的,我身為紀家女兒,陪著他們死也是應該的。」
謝老太君冷笑一聲:「你不在乎紀家,那昭仁寺呢?」
我脊背一僵,隨后想到了悟。
有他在,昭仁寺應該沒事的。
仿佛看出我所想,謝老太君慢悠悠道:「了悟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和尚。這世上想做國師的和尚多得很,只要我想,就可以扶持一個,到時候和尚的事自然由和尚解決。
「區區一座寺廟,也不是真的堅不可摧。若非容卿等不起,老身也不用跟你談條件,但若是容卿有事,老身不介意用活著的每一天,陪你們慢慢玩。」
我心底一寒,思索片刻,發現自己竟沒有任何破局之道。
我有的,不過是對謝容卿的這一點價值。
「好,我去。」
謝老太君滿意地笑了,令人打開門將我帶走。
「一個月后,你父親自然會安然無恙。」
「我希望老太君答應我一件事。」我站在原地,「我并不想要他們安然無恙。」
我指著紀云柔:「我要他們一無所有。」
曾經我想過很多遍,我想在父親和哥哥面前拆穿紀云柔的真面目,想要他們懊悔,想要他們痛哭流涕,想要他們還我公道。
我也想謝容卿回頭看到我的付出,看到我的無怨無悔,看到我的一顆真心。
可現在我覺得,沒必要了。
這些可以是原本與我不相干的人,他們怎麼看我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我手中有權力的時候,直接將他們踩在腳下就好,至于他們的想法,我根本不必在乎。
畢竟獅子不需要在乎食物的心情。
「隨你。」
謝老太君漫不經心地頷首:「一家子蠢貨,也就出了你這麼一個聰明人,睚眥必報,倒是有幾分我年輕時的風范。」
11
我住進了謝容卿的院子。
但是很奇怪,我沒有變成藥人。
相反,蕭楚來給我把了脈還開了藥,他說按照他的藥方吃,再加上飲食和運動,很快我就能恢復到本來的樣子。
我還見過謝容卿一次,他臉上的斑點褪去不少,整個人看起來除了瘦弱蒼白外,已經和從前快沒什麼兩樣了。
他看著我神色復雜,嘴唇翕動,最終沒有和我說話而是掉頭離開。
我不明白,如果他們不需要我給謝容卿試藥,那為何又要帶我來?
我鬧過,喊過。
但我好像被謝家軟禁了,每日都有人給我送飯送藥,但沒有人和我說話,也不允許我出院子。
無奈之下,我只能繼續住在這里做我自己的事。
堅持著認字、學習、運動、喝藥。
時間倥傯而過,再見謝容卿時,他已經完全大好了。
長身玉立,玉樹臨風。
又成了那個冠蓋滿京華的謝公子。
「惠娘。」他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呆滯,「原來你長得這麼美。」
我不自覺地摸摸臉,這一年我的毒素排得很干凈,自從半月前蕭楚來給我把脈過后,我就不必再喝藥了。
我也穿上了京中貴女們時興的裙子。
前世今生加起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自己完完全全長大后正常的模樣。
原來,我長得是那麼地像我的娘親。
一個出身貧寒卻有著絕世容顏的女人。
可惜,她走得太早了。
「惠娘,我悔了。」謝容卿低聲道,「你愿意嫁給我嗎?」
「不愿意。」我干脆利落地拒絕,「京城里應該有很多想要嫁給謝公子的少女,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只求你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我自由。」
「你要去哪兒?」謝容卿有些急切,「你父親一家被貶為庶人,全部回了老家,半年前紀云柔被嫁給了本地縣令做填房,你哥哥也娶了商戶之女,你若是回去,肯定還要被他們嫁出去的。」
「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想回家。」我看著他,「我想回昭仁寺。
「我還有一千零八十級臺階沒有爬完。」
謝容卿還算有風度。
他沒有為難我,而是遣人送我回了昭仁寺。
站在山腳下,我再次看著熟悉的臺階,慢慢抬腳跨上第一階。
第五十階,我看到在我第一次走臺階時,了悟始終跟在我的身后,眼神從平靜到擔憂,再到懊悔。
我看到他在我暈過去后,背著我一步步地爬上昭仁寺。
第一百階,我看到他站在不遠處,看著我爬臺階,自以為隱蔽,其實地上的影子早就出賣了他。
其實我每一次早起晚睡爬臺階的時候,他都在旁邊。
每一次,我暈倒了,他就會將我背回去。
第二百階,我看到他在廚房和大師傅商量,如何能夠給我補足營養又不會讓我發胖。
看到他拿著菜譜研究,看著他親手做好一份份紅豆沙。
第五百階,我看到了悟在給我院子的水缸挑滿水,在我每一次回來的時候,都有清水洗漱。
看到他偷偷給我買回新衣服放在床頭,然后拿走被我磨破的舊衣并將其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