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配平文學里的女配,被配給深愛女主而不得的男二。
嫁人前她提槍縱馬戰功赫赫,嫁人后她囿于后宅相夫教子,一心只系在我父親身上。
直到我被逼嫁給太子殿下做良娣的那一夜,我娘提槍直指我父親的咽喉,半分不退,萬般堅決:「讓昭寧自己選!」
1
崔青青來找我時,我娘正在后院給父親做要穿的里衣。
崔青青出身清河崔氏,我與她是手帕交,兩人自小便一起在宮中給五公主做伴讀,感情甚好。
今日她來尋我,是邀我一道去貴妃辦的春日宴。
崔青青生得明眸皓齒,十分招人喜歡,她蹦蹦跳跳到我娘跟前,同她打招呼:「越姨,我來接寧寧啦。」
我娘放下手中的活計,笑盈盈地問崔青青:「嘉儀近來可好?我許久沒見她了。」
崔青青答得響亮:「好得很呢。我可能又有弟弟啦。」
我娘不由露出羨慕的眼神,她嫁進盧家這些年,父親對她冷情冷心,只得了我兄長同我這兩個孩子。
饒是我娘再貼心,父親對她也總是淡淡的,并不上心。
王嘉儀便是崔青青的娘親,我父親曾經深愛而不得的女子,不止我父親,我娘那一輩,幾乎叫得上姓名的世家公子,都曾心悅于她。
可她最后卻嫁了崔青青的父親崔勉,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約定,傳為佳話,令人艷羨。
王嘉儀那時衷于成人之美,見我娘對父親有心悅之意,便極力撮合他二人。
父親原是拒絕的,可后來,他卻半推半就應下了。
我只知,那時候的父親說了一句話——如果不是你,那便是誰都一樣。
這話我娘亦是知道的,可她偏偏愛父親愛得發癡,巾幗女將也愿為了他洗手作羹湯。
2
我同崔青青走到影壁處,我卻突然被我娘叫住了,我回身去看,她面色凝重,步履匆匆而來,似乎有什麼要緊事要同我講。
可走到我跟前時,卻全然沒了剛剛那副模樣,似乎對自己為何會叫住我也充滿了困惑。
崔青青晃了晃牽著我的手,催促我同我娘道別:「越姨,我和寧寧走啦,再晚就趕不上開筵啦!」
我娘點頭笑得和善:「去吧,路上當心些。」
崔青青拉著我便跑了。
我娘近來是有些不同尋常,她似乎有些不記事,常常似要同我說什麼要緊事,可臨到頭,又什麼也沒說。
崔青青一路催促馬夫快些,我同她打趣:「這麼心急見到太子殿下呀。」
王嘉儀當年的仰慕者眾,里頭也有當今天子,天子未竟之事,便想在兒女身上實現。
加之崔青青出身名門。
她是天子欽定的太子妃人選。
可崔青青臉色卻沉下來:「寧寧,不許亂說,我才不要嫁給太子。」
她眼神中是無盡的憧憬:「我要嫁,就要嫁天底下最英武的男子。」
我知道她說的是誰,當今天子的弟弟,太子的王叔,手握三十萬兵馬的攝政王趙奕。
她今日急匆匆想要去見的人,不是太子,而是趙奕。
3
到了暢春園,崔青青便離了我,不知去了何處,想來是去尋趙奕了。
我于是獨自一人去池邊喂錦鯉,卻被幾個世家小姐圍住了。
我同崔青青是五公主的伴讀,而眼前這幾位,便是六公主的伴讀。
她倆一個是皇后嫡女,一個是貴妃愛女。
一對姐妹因母族之勢,而水火不容。我們也被迫站隊。
崔青青的性子張揚活泛,平日里在太學沒少出頭教訓她們,回回都能在嘴上得了便宜,將她們懟得啞口無言。
加之她身份特殊,那幫貴女們招惹得罪不起崔青青,便只能撿我這個軟柿子捏。
人人都知道,我出身范陽盧氏,卻并不得父親喜愛,兄長是個沒用的紈绔,從前我在太學下學,旁的小姑娘都有父親來接,我卻只能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去。
幼時,我因被欺負得狠了,同旁的人打架,父親從不問緣由,只一味斥責我,而后逼著我跟人道歉。
我其實有些才情,書讀得也不錯,回回功課做得好了被太傅夸獎,想得父親一句嘉獎,他卻總是淡淡的,不發一言。
再后來,我學得乖了。
旁的人都有父兄可以倚仗,我卻沒有,我沉默不語,收斂鋒芒,安安靜靜地像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直到遇見了崔青青。
4
身旁的許蘭衣抓住我的頭發將我狠狠拽到六公主跟前,六公主一臉厭棄:「崔青青呢?不是好姐妹嗎?怎麼你受辱的時候,她卻不在?」
我不說話。
我知道,只要我不說話,父親便沒有理由責備于我。
張文鳶揚手一個大嘴巴子打在我的臉上:「最煩你這副不肯張嘴的癟三樣子。」
許蘭衣:「沒有崔青青,你什麼都不是!」
陽光刺眼得很,我覺得我的眼里擠出淚花來。
我何嘗不想像崔青青一樣,敢作敢當,無所畏懼,惹人憐愛,可我不像她,有父親疼愛,兄長回護。
我永遠只有一個覺得我錯的父親。
我身無倚仗,何以為靠?
我仍是不說話,忍一忍,再忍一忍,只要她們消了氣,就會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