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當日肯跳湖救我,本就只為救人,不論男女。此乃本心。」
「若是因救一人,便被人言所綁架而娶之,要放棄自己心中所愛之人,豈非強人所難?」
「我被公子所救,亦非是為了要嫁給公子。」
趙時衍怔了怔,而后有些釋然地笑,道:「你能這樣想,自然很好。」
我仰起臉,直視他,這是我與他相識以來多年的第一次,我會這樣目光直接地看向他,而不是躲躲閃閃。
我道:「公子,我已學會了鳧水,往后若再遇到有人落水,我亦有了救人的能力。」
「我救人,只為救人,不為其他。」
趙時衍看向我,似乎有些觸動,良久,他才啟唇道:「只愿人同此心。」
他又問:「今日你在大殿之上所言,是否皆出自本心。」
我笑道:「為國為民,無一字虛言。」
趙時衍笑了,他誠摯道:「那便祝小盧大人,青云直上,前程似錦,官運亨通。」
我似乎第一次,靠著自己,擁有了和他平等對話的權利,雖然我為臣,他為君。
可我亦知道,為君者,需要我這樣的臣子。
從前我怯懦不敢言,如今,我終于可以直抒胸臆,知無不言。
15
同僚們因著父親的緣故,個個皆稱我一聲「小盧大人」,女子為官,自然有人看不過眼,刻意為難,戶部的事務瑣碎繁雜,好在我細心謹慎,便也從未出錯。
我娘因在西北帶兵的經歷,于兵法謀略上自是爛熟于心,在兵部也是混得順風順水。
倒是崔青青在工部,最先惹出了亂子。
朝中關系錯綜復雜,崔勉雖位高權重,但難免也有政敵,崔青青行事一向高調,很快便惹出同僚的不滿。
這日,我們正在值房上值,聽見人言吵鬧,趕過去看時,工部左侍郎正與崔青青正爭執不下。
崔青青漲紅了臉,怒道:「為了建摘星樓,便不顧流亡至京中的受災流民的死活,讓他們居無定所,無片瓦遮頭嗎?」
左侍郎吹胡子瞪眼:「摘星樓工期正緊,若是耽誤了陛下祈福,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崔青青不服道:「我說先給流民建屋舍,出了事,我擔著!」
左侍郎都給氣笑了:「你算什麼東西?這事兒就是你爹來了,那也擔不住!」
「那若是本王呢!」趙奕疾步匆匆而來,站在崔青青跟前,霸道護她。
一時間,在場的人都怔住了。
這也是崔青青和趙奕的關系,第一次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畢竟,她名義上,還是天子欽定的太子妃。
誰人又知,她竟會和攝政王扯上關系?
左侍郎嚇得直接跪在地上,抖索著身子不住道歉,祈求崔青青的原諒。
崔青青縮在趙奕懷中,驕傲地揚著下巴,十分揚眉吐氣,女主的氣派盡顯。
多神氣啊,關鍵時刻,有這樣位高權重的人來替她解圍撒氣。
趙時衍亦在此時趕來了,前因后果問了一通,趙時衍便看向我,問道:「此事,戶部怎麼看?」
我一時呆住,我不過是戶部一個小小的六品主事,上頭還有數十位大人,在工部的內訌上,點我強出頭,算是個什麼事兒?
太子殿下為了維護太子妃,也太不把我這種小吏當人了吧?
我心下惻然,但這事兒真說起來,其實還是同戶部有些干系。
各部年初就報過預算,工部此時所需的開銷只夠得上一處地,若是要兼顧兩頭,一得走批紅增加預算,二則是工部人手不夠,需得廣招工匠營建屋舍以安流民。
可這預算能不能批下來,戶部那頭肯不肯出這個錢,這會兒兩部還在扯皮。眼下事情迫在眉睫,就算事急從權,先斬后奏,但這事兒也只能工部自己忙著去做,這話這法子是萬萬不能從我的口中說出,這不是狠狠打我頂頭那幾位上司的臉嗎?這要是傳出去,因此開了口子,往后戶部的規矩,還有誰會守了。便是人人各部都能踩戶部一腳。
戶部要平此事,還不得拿我開刀,將我革職查辦,以儆效尤。
這分明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真恨不得給他趙時衍一槍。
近來我跟我娘學著耍了耍,花槍多少會一點兒。
想得遠了,我扯回思緒,對著趙時衍道:「殿下,此事并非無解,只是還需欽天監算上一卦。」
「哦?」趙時衍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狀,道,「說說看。」
我道:「摘星樓本為大周子民祈福而建,若這摘星樓的基石便以萬民之手而壘,自當更合祈福之本意。」
「摘星樓工期臨近,流民居無定所,若讓流民入住摘星樓,又讓其人以工匠之力換取糧食,一來可解住宿之困,二來可解流民溫飽,三來可助摘星樓早日建成。」
「此舉還可防有人渾水摸魚,以騙取救濟。」
「欽天監只需算上一卦,天意民意,皆是君意。」
戶部本就為流民食宿開銷頭疼,如此省下營建的費用,另一頭工部也不缺人手做事,亦不用分身去造屋舍。流民們雖不如工匠們手藝精巧,但做些運送石磚木梁的活兒倒是不難。如此,也免了京中那些想要渾水摸魚蹭飯吃的三教九流。
一切只需要欽天監會意,起一卦,言說此舉大吉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