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湯藥微微吹涼,沿著唇線一點一點給他喂下去。
太子殿下,可快點醒過來吧,這樣的窩囊日子,下官可是一天都不想過了啊。
27
這日下朝,許蘭衣正跪在神武門外,守門的侍衛推拒她:「你走吧,六公主不會見你。」
許蘭衣哭著道:「求您再幫我傳個話兒吧,我一直給六公主伴讀,她不會不見我的!」
張文鳶站在她一旁拉著許蘭衣:「走吧,回去再找我爹想想辦法。」
許蘭衣不肯走:「六公主不見我,我就一直跪在這里!」
崔青青從她身旁路過,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崔青青!青青!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幫我跟陛下求求情吧,我父親染了病,那刑部大牢哪里是人待的,他會沒命的。」
許蘭衣的父親正是禮部侍郎,受摘星樓一案牽連,也下了刑部的大牢。
崔青青愛恨分明,道:「那是你的父親,又不是我的,我為什麼要幫你?」
許蘭衣想不出來,求救似的看了一旁的張文鳶,張文鳶只道:「如今在刑部大牢的不止蘭衣的父親許大人,還有諸多其他官員,另外,還有不少與摘星樓營建有關的工匠。」
同為伴讀,許蘭衣沖動莽撞,可張文鳶卻比她多一份心思籌謀,她這話的意思有兩層,一則若是救了這幫人,那些為官的自會感激她,往后在朝野行走,會是助力,二則,若是能救那些無辜工匠,對崔青青的官聲亦有好處。
崔青青想了想,才道:「不是沒有辦法,可以去街上攔住百姓,去寫萬民書,請陛下放人。」
「若是陛下看到萬民的心意,一定會被打動,放了他們的!」
許蘭衣立馬來了精神:「我跟你一起去!」
崔青青似乎并不想讓許蘭衣能借此獲得什麼聲名,她只匆匆離去,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許蘭衣總算松了口氣,我只覺得此舉萬分愚蠢,行至許蘭衣的跟前。
她見到是我,還是有些發怵,上次被我打得那頓不輕,這會兒還讓她覺得害怕。
我勸道:「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萬。」
「此時此刻,還要去求什麼萬民書,去用所謂民意,裹挾陛下嗎?」
我深深看了張文鳶一眼,點到為止。
張文鳶看了看我,只不情不愿地說了句:「多謝。」
然后又去拽許蘭衣:「走,去攔崔青青。」
我望著她倆的背影,對著許蘭衣道:「有那個功夫在宮門前跪著,不如跪求上蒼神佛,讓太子殿下早日醒來。」
「如今這困局,只有太子殿下可解。」
許蘭衣被張文鳶扶著,踉踉蹌蹌地走了。
這事兒牽扯干系眾多,救不救許侍郎是其次,刑部大牢那麼多無辜的工匠,總不能真的不管不顧。
至于許蘭衣會不會聽我的,跪求神佛,跪多久,那便是她自己的事兒了。
我這應當也算不上公報私仇。
只是,人能不能醒過來,看的又怎麼會是天意呢?
28
刑部那邊,我也找了幾個相熟的小吏幫忙打點過幾次,可我囊中羞澀,捉襟見肘,能幫到的也是微乎其微。
好在那些工匠們也沒有什麼得罪人的地方,大牢里的獄卒也沒有刻意多磋磨他們,我也只能請他們幫忙給的飯食能讓人下咽,不要給些餿菜餿飯。
趙時衍是在第五日的正午醒來的,我那會兒正撐著腦袋打瞌睡,聽見床榻上有細微翻身的聲音,我立馬撲到床邊去看他。
趙時衍依舊唇色白得厲害,他那雙漆瞳終是睜開,看了看我:「扶我起來。」
我不敢動他,怕擅自亂動出什麼事兒,先出門叫人去請太醫過來,如此又是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太醫方才一臉喜色:「殿下,沒有大礙了。」
「弄些松軟好克化的飯食給殿下用了,一次不要吃太多。」
我這才松了口氣,依言辦了。
送走太醫,我扶著趙時衍在床榻上坐起身子,又拿了軟墊給他枕在身后。
他唇動了動:「陪我去見陛下吧。」
我趕忙攔他:「陛下那邊已經派人去遞消息了,殿下等身子養得再好些,再去給陛下請安吧。」
趙時衍嗓音啞得厲害,道:「我能等,刑部大牢里那些人,還能撐多久?」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我也著實矛盾,讓趙時衍拖著這副病軀,我心里過意不去。
可刑部大牢里的那些人,確實著急放出來。
好在趙時衍是個自己能拿主意的,不必我內心為此道德糾纏。
趙時衍吩咐道:「叫外頭的人,備轎吧。」
29
我陪著趙時衍到了勤政殿,正欲退下,他卻叫我一道進去。
我只得又攙著他,跪在天子跟前。
天子威嚴,高坐龍椅,他望著虛弱的趙時衍,叫人賜座。
「你醒了就好。」
聲音平靜冷淡,似乎眼前人與他并無血脈聯系,只是一個尚且堪用的官員。
趙時衍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攥緊,他道:「父皇,那日兒臣暈過去前,見到了神跡。」
「天神說,要看一看趙氏能否承載千秋萬代的重擔。」
「父皇是天子,龍體不能有損,自然由兒臣代受這樣的考驗。」
天子沉默不言,半晌,才問我:「盧愛卿,那日你離太子最近,你看見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