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來他們早已暗通款曲,只有我像傻子一樣,十年如一日地被蒙在鼓里。
窗內,陳珍寧見我忽然笑了,神色有些不安:
「皇姊,魏公子容顏俊美,是個謫仙一般的人物。母妃今日將我禁足,不許他繼續留在公主府。如今只有皇姊可以助我了,只要他能好好的,珍寧別無所求。」
我揚了揚眉毛,陳珍寧倒是懂得拿捏我。
人人皆知,華安長公主陳寶嘉,喜好美色。
五年前的朱雁臺上,我救下一名頂撞父皇的世家公子。
本是出于善意,卻不知為何,沒過幾日,便流言四起,說我陳寶嘉是相中了那公子的樣貌,欲選其為駙馬。
那位世家公子連夜迎娶了新婦。
前世,我對這樣的流言一笑了之。誰想最后愈演愈烈,最終成了將我釘在恥辱柱上的一筆。
我聲名狼藉的背后,未必沒有我這位好皇妹的推波助瀾。
我俯下身,盯著她不安躲閃的雙目:「珍寧,你皇姐我沒有別的愛好,唯有愛好美色一點兒,你撿回去的那個病秧子,并非本宮所喜。」
說罷,便揚長而去。
我本來只是懷疑,尚書大人的續弦夫人也不至于這麼蠢笨。
除夕將嫡子趕出去,于長街毒害。
這事一旦鬧大了,御史們必然會彈劾魏尚書苛待嫡子。
前世,我救回魏景頌,衣不解帶地照顧他整整三日,本想替他討個說法,卻被悠悠轉醒的魏景頌攔住,他說:「母親雖迫臣至此,但臣卻知孝義,不愿令親長遭人非議。」
我以為他是君子高潔。
現在想想,我與魏景頌的長街初遇,倒像是有心人精心布下的一個局。
即便我今日不來見陳珍寧,恐怕楚妃也會想方設法讓我去重華苑。
4
我沒想到,此事輾轉傳到了父皇耳中,父皇龍顏震怒。
楚妃為我設的局,卻偷雞不成蝕把米,陰差陽錯將自己的女兒送入局中。
午后,公主府家令向我回稟,說尚書府的長公子就在公主府外,想與我一見。
府門外,魏景頌衣袍曳地。
上京的雪落在他單薄的肩頭,積了厚厚一層。
察覺到我來,魏景頌緩緩地抬起頭,眸光與我相撞。
「微臣見過寶嘉公主。」
可惜我并未露出如前世初遇般的驚艷神色。
他長跪于府外,必然有求于我。
身旁的翠竹有些不忍:「公主,要不先請魏公子起身吧?」
我瞥了一眼翠竹倏然憐憫的眼神,看向魏景頌:「本宮的名諱也是你配叫的?」
魏景頌一怔:「殿下要如何才愿意救珍寧公主,使她免于陛下苛責?」
他膝行上前,面色愈發蒼白:「臣聽聞殿下與珍寧公主姐妹情深,倘若殿下愿為珍寧公主澄清,長街那夜乃是您救下臣。」
「你待如何?」我上前一步。
「臣甘為公主驅使。」他冷靜道,眼尾悄然垂落,卻刻意扯出曖昧不明的意味。
「你什麼都愿意為了她做?」
「是。」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記得,前世我與魏景頌大婚后,他也是這般懇求我:「江南匪亂,珍寧公主久居深宮,一介嬌柔女子怎可南下歷練?」
那時候,我的嫉妒漫上胸腔,當晚便召幸了魏景頌。
宮人送來的酒,有助興之效。
榻上,魏景頌長睫抖得厲害,他一遍遍乞求我代珍寧南下,一如今日。
思緒逐漸從記憶深處抽離,我注視著面前的男子。
「把本宮的鞭子取來。」
家令將帶有倒鉤刺的鞭子呈遞到我手上。
我把玩了兩圈,倏然笑了。
魏景頌,這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對你憐憫,唯獨我陳寶嘉不會。
我沒有留情,一鞭子抽在他背上,單薄的袍衫頃刻間見了血。
只一鞭,魏景頌便咳了血,他以手抵唇:「望殿下成全。」
或許是很疼的吧。
但比起我萬箭穿心的痛,這點兒疼又算得了什麼?
我記得我死時,上京的名士是這麼談論魏景頌的:
「尚書府魏長公子,生母早亡,坎坷半生,折辱于長公主陳寶嘉之手,十年磨礪,終成大燕首輔。」
這一世,沒了我陳寶嘉攔路,大抵以魏景頌的本事,也可以平步青云。
5
翌日早朝后,父皇在泰和殿召見了我與魏景頌。
陳珍寧亦跪于殿下。
「朕錯怪了珍寧,聽說是寶嘉對這位魏公子一見鐘情?讓你皇妹替你周全?」
身側的楚妃低笑:「寶嘉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藏不住事,珍寧更是個傻的,只知道替她皇姊瞞著。如今真相大白,不如陛下便為這對有情人賜婚。」
父皇卻擰眉看向我,等我的回答。
楚妃卻迫不及待讓內侍取來佳釀,賜予我與魏景頌:「寶嘉想要的,你父皇無有不準的。」
捧殺是楚妃慣用的伎倆。
我知道,魏景頌此時雖為尚書之子,卻并無實權,于我陳寶嘉,并不算一樁好姻緣。
可我也知道,倘若我真要他,父皇也會許給我。
他如此包容我,是因為我肖似我那逝去的母親,曾經的大燕皇后。
父皇與母后少年夫妻,攜手扶持十三載。
而我前世卻因著這份寵愛,做盡糊涂事,終將父皇對我的縱容消磨殆盡。
前世牢獄之中,父皇背對著我,甚至不吝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