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花燈節,其實,謝珩與你親近我看見了,只是……那時只當你們是情投意合,想著自己也已活不久,便沒有挑破那層窗紙,本想自我消化這事,不曾想事實卻是……」
「謝珩非良配,只可惜,阿姐到死才看清。江宋景是真心愛你,如若可以,阿姐希望你能放下過往,別和他錯過彼此。若你還是沒辦法放下過去,那阿姐只希望你幸福。」
「……」
洋洋灑灑一大篇,說的卻都是與我有關。
她自始至終沒有提過自己,提她對我多年恩情,她病痛的折磨,她當初面對妹妹與未婚夫雙重背叛的心理折磨,以及她面對死亡時的恐與怕。
都沒有。
也正因如此,我才覺著難過。
那一夜,我握著信紙夢夢醒醒,枕頭濕了一片。
我夢見了花燈會那晚。
謝珩將我抵在馬車內想要吻我,而我忙著躲避時,身旁的阿姐悄然睜開了眼。
夢里,阿姐的臉比馬車里遍鋪的羽褥還要白上幾分。
23
侯府上下忙著阿姐的喪事時,我私下里打了胎。
謝珩得知消息趕來時,已晚。
他不顧阻攔闖進房內,卻只見了我被血打濕的褻褲。
該怎麼去形容他的表情呢——
錯愕,憤怒,不甘。
那個永遠高高在上,占據著我們之間主動權的大將軍,此刻卻一敗涂地。
他怔怔地站在房門口,擰著眉,因為隱忍著怒氣,頸項上青筋微微凸起。
回了神,謝珩沖到床榻邊,大掌掐上我脖頸。
「周錦書。」
他咬著牙叫我名字,「你竟真的敢。」
「我有什麼不敢?謝珩,你該不會真的以為,阿姐死了,我就會乖乖嫁與你,生下我們的孩子吧?」
「堂堂謝將軍,竟也如此天真。」
脖上力道加重。
掐的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謝珩似乎動了殺心。
可我倒不覺著怕,見過阿姐死在我懷中的模樣后,總覺著死這件事似乎也沒有那般可怕了。
阿姐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
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謝珩。
不知過了多久。
他還是敗下陣來。
驀地松了手,他顫抖著用指腹蹭著我頸上被掐出的紅痕。
「孩子沒便沒了,我們日后還會再有的。」
「周錦書,我于你是認真的,你若不信,日后我會證明給你看。」
24
我被趕出了侯府。
起因是早上一道圣旨忽然送去了將軍府,三公主看上了謝珩,哭鬧著求皇上賜了婚。
大娘得知后,第一時間拽著爹將我掃地出門。
「你也是個沒福分的,孩子沒了不說,現在連和謝將軍結親都是妄想了。」
「若你還是完璧之身,我與你爹倒是還能給你再尋個好夫家,可你一個墮過胎的不檢點女子,怕是給人做妾都難。」
「府內不養閑人,你自己出去尋個營生吧。」
出府時,爹塞給我紋銀百兩,讓我留著傍身,卻被一旁的大娘攔下。
她拽著爹不知說了些什麼,再回來時,爹卻將百兩紋銀換成了碎銀幾兩。
「你一介弱女子,在外揣著太多錢反倒遭人惦記,這些錢先拿著吧。」
我掃了一眼。
攤開的掌心上放著父親塞來的碎銀。
數了數,一共五兩。
五兩銀子,買斷了我們父女之間僅存的一絲情分。
許是瞧出了我的不滿,大娘在旁幫腔,「怎麼,嫌錢少?」
「你在府中白吃白喝這麼多年,我與侯爺不朝你要錢都算好了,臨了給你錢還嫌少,真是養了個白眼狼。
」
阿姐過世后,本以為大娘會因為悲痛而一蹶不振,可恰恰相反,她為人愈發的尖酸刻薄,似乎要將喪女的痛和怨氣發泄在身邊每個人身上。
「不用了」,我掃了眼那幾兩碎銀,手一偏,將它抖落在地,「這錢你們還是留著養老吧。」
說著,我又從懷中掏出幾兩碎銀來,扔去了他們腳下。
「想起二老日后無人送終,也屬凄慘。」
「這點碎銀子就當我盡了孝,留著給二老買副薄棺。」
爹與大娘的臉,比侯府門前的草色還綠上幾分。
25
出了侯府,我去了最近很火的衣坊。
生意的確火爆,里面挑選衣服的大都是些官家小姐,穿著打扮皆上乘。
反襯之下,我身上粗制的衣裳便顯得寒酸極了。
「這位小姐——」
坊里有人將我攔了下來,語氣譏諷,「我們店里衣衫不整者恕不接待。」
「衣衫不整?」
我低頭看了眼,忍不住笑了,「我這最多算是衣著寒酸了些。」
對方仰著臉,輕蔑地瞥我一眼,「一個意思。」
「麻煩你看清楚,來我們坊里選衣裳的都是些什麼人,哪位不是高宅院里的大小姐,就你?」
嗤笑聲有些刺耳。
而我今日心情還算不錯,倒也懶得同她辯駁,「去把你們老板叫出來。」
「老板不在。」
「那就給我挑兩件衣裳。」
身上衣服質地粗糙,風一吹,冷的人直打擺。
對方卻嗤了一聲,不再理我,轉身去招待一個剛進門的富家小姐。
我也不急,拎著單薄的行李坐在衣坊的角落里等著。
約摸過了半炷香的時間,我聽見剛剛那人喊道:「老板,您可算是回來了。」
「咱店里來了個窮酸的,又賴在店里不肯走,您快去看看——」
說著,她將人往我這邊引來。
「錦書姐?」
衣坊的老板何苒正震驚的看著我,目光掃過我手邊的行李,「你從那邊出來了?怎麼不和我說,我好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