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他說,「你記住了,我叫方思思。」
梁以齊呆呆地在那坐了一分鐘。
隨后他說:「討厭,方思思。」
7
阿姨家的兒子結婚,要回村辦喜酒。
「你一個人可以嗎?」她臨走的時候問我。
我發消息給姚墨萍,問她要不要回來幾天。
【沒事兒,】她回我,【反正他也不會往外跑,最多在房子里發癲。】
姚墨萍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梁以齊會發癲。
臨走時,阿姨交代了一系列的事情。
比如梁以齊不能跟別人用一個碗吃飯;
比如梁以齊的房間不能隨便進;
比如梁以齊的東西不能隨便碰。
可真當只有我一個人的候,哪里還顧得上那麼多?
我把衣服疊好放回梁以齊屋里的時候,轉身看到他叉著腰在門口怒視著我。
嘟著嘴,鼓著個腮幫子,像只生氣的河豚。
可這河豚偏偏還長得挺好看。
「討厭方思思!」他第一次加重了語氣。
「討厭我什麼?」我故意逗他。
他不明白什麼意思,又呆呆傻傻地看著我。
「要是你不知道討厭我什麼,攻擊大神不會理你的。」
他目瞪口呆。
晚上我看到他對著墻坐著,一邊摳著墻上的漆,一邊跟姚墨萍打電話。
「媽媽,該怎麼說?」
姚墨萍在那邊不耐煩:「什麼該怎麼說?」
「媽媽。」可他只會叫。
「梁以齊,你真的要煩死我了,給我睡覺去。」
掛了電話,他依舊對墻坐著,顯得很苦惱。
我沒管他。
過了一陣兒,我看到他拿了個小本本在翻。
瞟了一眼,是《日常漢語一千句》。
睡到半夜三點,門口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到門口有個人影。
接著一個東西順著門縫被塞了進來。
我去拿起一看,上面有一行圓圓胖胖的字:
【討厭方思思進我的房間。】
還附加一個生氣的小人。
自從琢磨出了這個句式,他很快應用自如。
我端上做好的飯,他說:
「討厭方思思做的飯。」
我幫他打掃畫室,他說:
「討厭方思思進我的畫室。」
我給他整理房間,他跟在我后面念叨:
「討厭方思思碰我的東西。」
他沒發癲,倒是一直在發神經,沒完沒了。
8
梁以齊有只大白鵝玩偶,跟了他二十多年,每天都要抱著睡覺。
這是阿姨告訴我的。
但阿姨沒告訴我,那大白鵝誰也不能碰。
我看著天氣好,想著幫他洗一下,這樣也衛生一點。
可當梁以齊看著耷拉在晾衣繩上的大白鵝的時候,一聲尖叫響徹整個小區。
「死了,死了。」他顫抖著抱著大白鵝,嘴里一直念叨著。
「只是洗了,干了就好了。」我沒太在意。
可他越來越激動。
呼吸不暢,全身發抖,叫一聲,又說一聲死了。
「梁以齊……」我上去叫他。
然而他卻猛地推我一把,滿頭大汗,張牙舞爪,面目猙獰地吼:
「出去,出去。」
我看到他猩紅的眼眶,才知道辦壞了事。
「對……」
「出去,出去,你出去。討厭,討厭,討厭你……」嘴里反反復復都是這句。
還一直推,力氣大得驚人。
最后我被推到了院子里,然后他鎖上了門。
他抱著大白鵝回了自己房間,好像一直在哭。
天氣多變,一陣暴雨忽然而至。
院子里只有幾厘米寬的屋檐可以躲雨。
我瑟縮在那塊小小的地方。
只期待著雨趕緊停。
可雨下了一整天。
我被淋得渾身濕透。
9
晚上姚墨萍回來把梁以齊罵了一頓:
「你把人家關外面做什麼!」
「媽媽,白鵝,死了。」梁以齊的聲音可憐兮兮的。
「媽的,人家是幫你洗干凈。」姚墨萍頓了頓,「白鵝就像天鵝,也愛美的。」
「真的嗎?」他遲疑道。
「我騙你干嗎!」
我已經發了一天的燒。
那一天,都是姚墨萍照顧我的。
她給我喂藥,蓋被子,量體溫。
有那麼一刻,她真的挺像一個母親的。
房間的門是敞開的。
我時不時能看到梁以齊從房門口路過。
除了剛開始搬張小板凳盯著我說討厭的那幾天,后面他基本上又跟之前一樣自己在房間里畫畫了。
不知道那天怎麼一直沒進畫室。
第二天姚墨萍又走了。
有的時候我覺得她就像臺永動機,不知疲倦。
梁以齊也回房間畫畫了。
只有我叫他吃飯的時候才出來。
飯桌上他扭扭捏捏,很奇怪。
也不說討厭我做的飯了。
也不像只生氣的河豚盯著我了。
「吃飯。」我叫他。
他低頭摳著手指,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梁以齊就是這樣,一件小事兒,就夠他想一天的。
我沒管他。
自顧自地繼續吃飯。
可吃到一半,卻聽見他說:
「白鵝謝謝方思思。」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到他憋紅了臉。
「為什麼謝我?」
他又冥思苦想了許久:
「白鵝愛美,方思思,白鵝,變美。」
我笑了笑:
「那既然如此,我們要不要和好?」
他的眼睛睜得老大。
「還討厭方思思嗎?」
他不說話,又回房間畫畫了。
10
家里突然有人敲門。
聲音急促得像是要搶劫。
很少有東西能引起梁以齊的注意,就算天塌下來了,他也只知道畫畫。
「你找誰?」我去開門,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口,面容不善。
「你誰?」他反問。
「你是誰?」我看他來意不明,便堵在門口。
他盯著我看了看,沒管,推開我就往里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