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他翻了好久我留下的那部破爛手機。他縮在我最愛待的沙發上,看著里面的照片哭了笑笑了哭,像條無家可歸的小狗。
我插著腰懸在半空,得意洋洋罵了一句活該。
臭男人,讓你性情大變,讓你兇我。
他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瘋狂翻找著我的通訊錄好友,找到了那個名為病友的備注。
我清晰想起了那天我沒有告知韓鵬的對話內容。
那天我緊張地捏著手機,打字的手指都在顫抖:「對不起,摔壞了你的手機,因為我懷疑有人將我們的檢查報告掉了包。
對話的界面一直停留在「對方正在輸入」,我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此時微信電話打進來,純黑的頭像不停地震動著。
「你是說老子……我的檢查結果是你的?你的腦子里有血塊?」
我想沒有人能一下子相信一個陌生人會主動認領這種病,所以我去繁就簡地將事情的原委解釋給對方聽。
那頭看完,言簡意賅地回了一句「草」
又小心翼翼安慰我:「小姑娘你也夠倒霉的,碰上這種事,說吧,需要什麼幫助,我能幫的,一定幫你。」
我沒想到對方這麼快能幫我,竟一時沒忍住眼淚。
「我想請你把你的報告傳我一份。我想找專業的人確認一下,這兩份報告是否都是我的。」
對方大手 一揮「找什麼專業人士,哥們路子廣,我來找,你還有什麼要求,盡管提,我早就看不慣這種只會收錢的醫院。」
我將網盤資料發給他,叮囑他要向上級醫療單位舉報就必須有充足的證據。
最后,我給他轉了1萬元錢,他一開始不肯收,我解釋道:「如果我活不到告倒他們的那一天,錢對我來說也沒有意義,更何況我還要賠你的手機呢。」
他無奈地收下錢。我們交換了姓名,他叫陸治,自稱是開車行的,有消息會聯系我。
韓鵬看完消息,自嘲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后又用我可以聽見的聲音罵了一句蠢貨。
「生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傻瓜。」
我懸在空中看見他痛苦,心里倒沒有多少波瀾。
我告訴過你的,韓鵬。
你是怎麼說的呢,你信了蔣生生的話,要我別疑神疑鬼,你還記得嗎?
拜別遺體的環節,白布掀開尸身已經發腐,當天他打的耳光清晰浮現在我的臉上。
法醫跟他感慨了一句可惜。
他滿臉茫然,頂著那張掛滿了鼻涕眼淚的滑稽嘴臉連問著可惜什麼。
醫生指著CT上的某個部位,盡量用他聽得懂的術語解釋。
「這里是癌,中晚期。本來有得治,但是拖了太久又遇上車禍,小姑娘沒挺住。」
我清晰看見醫生說完話的一瞬間,韓鵬捂著胸口跪倒在地不停扇著自己的巴掌,哭得比我死那天還要悲慟。
韓鵬,你要痛苦,你要用余生來接受我的懲罰。
可是韓鵬,我不想你哭。
我胡亂摸了摸濕乎乎的臉,心想肯定是因為醫院太冷了,才不是心疼這個壞蛋。
我在人間飄了好久,看到韓鵬媽媽的案子落定,看到蔣生生懷壞人入獄,看到韓鵬胡子拉碴變成了一個邋遢大叔。
隨后我來到了一個地方,一個聲音告訴我可以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
我只提了兩個要求。
「我的人生不要再又蔣生生。」
「也不要再有韓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