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也有消息時不時傳進府中。
據說謝重樓入宮謝恩時,帶上了沈袖,還想讓皇上為他們賜婚。
擬旨時卻讓太后攔住,只說謝重樓畢竟不久前才與我退婚,這事還是緩一緩的好。
接著宣平候府便派人親自登門,將沈袖接了回去。
「據說那沈姑娘是宣平候亡妻所生,雖為嫡女,宣平候續弦后,她日子卻過得并不好……」
小織同我念叨了一陣,又看向我身邊厚厚的一摞書,「姑娘究竟在找什麼?」
我壓著手中紙頁,抬眼,恍惚了一瞬才道:「破解之法。」
野史中記載了不少怪力亂神之事,卻無一件與如今的謝重樓相似。
腦中似乎困著一團巨大的迷霧,令我橫沖直撞也不得要領。
一籌莫展之際,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玄塵大師。
12
只是還未等我尋到金陵寺,謝伯父與謝伯母已經帶著謝重樓上了門。
謝伯母與母親私交甚篤,提起退婚一事,不肯怪我,只說是謝重樓的錯:
「我這輩子,只認準昭昭這一個兒媳婦,旁的心術不正之人,休想嫁進來。」
謝重樓臉色一沉:「母親,我與陸昭懿婚事已退。」
「那又如何?」謝伯母眼波一橫,「便是你娶不得昭昭,也休想將那宣平候府的沈袖娶進來!」
謝伯父也一臉嚴肅:「去,你前些日子在城門前那般作為,該向昭懿道歉。」
謝重樓被逼著過來,向我行禮道了歉,卻是滿臉不甘,仿佛受到折辱般的神色。
他側頭間,目光落在謝伯父與謝伯母身上,眼中竟掠過幾絲兇狠的殺意。
我握著茶杯,忽然僵在原地,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前世謝伯父與謝伯母突如其來的病逝,又一次撞入我腦海。
謝伯父習武數十載,謝伯母也是一向身體康健,怎麼會突然雙雙病重?
「前幾日在城門外,是我一時沖動,冒犯了陸姑娘。」
謝重樓朝我施了一禮,重新站直身子時,唇邊卻有一絲轉瞬即逝的譏笑:
「只是你我婚事已退,如今我也已經有了心上人,日后大可不必再有什麼交集。」
我垂下眼:「我從沒想過嫁給你。」
「哦?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不等他說完,我又重新抬起頭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要嫁的人,是謝重樓。」
是在雪地里向我許下承諾的少年,是偷偷教我劍法的謝小將軍,是親手刻了發簪送我、在梨花樹下吻我的謝重樓。
不是眼前這個人。
他盯著我,眼中情緒繁復,眉目間掠過一絲戾氣,到最后,通通褪成一片冰冷的嘲弄。
他說:「可我就是謝重樓。」
將軍府的人離開后,母親欲言又止地望著我。
我沉靜道:「我想再去一趟金陵寺。」
「昭昭,你想開點……」
她的語氣小心翼翼,似乎怕我傷心欲絕,
「這樁親事不成,你爹與我再為你物色一樁就是了。
前世她也是這般勸阻我。
可我一片真心,自十二歲起便淋漓地栽在了謝重樓身上,自是不肯,于是進宮求到太后面前,求了一封懿旨,強行嫁給了謝重樓。
縱然如此,母親也不曾生過我的氣。
她總是時不時上門,溫聲軟語地懇請謝重樓對我好一些。
而謝重樓只會不冷不熱道:
「她既嫁進來,自然就是我謝家的人。陸夫人若是不滿,我大可以寫封休書,你將她接回家去便是了。
」
后來陸家失勢,母親便連謝家大門都很少踏入。
前世的困頓是我自己選擇,我自吞苦果,怪不得旁人。
可如今再活一回,見過了謝重樓對我情深似海的模樣,從前塵封的記憶也被重啟,如同草蛇灰線,再回望前世,才驟然發覺——
不合理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我下定決心,要去金陵寺再見玄塵大師一次。
然而京城的雪紛紛揚揚下了數日,到我去金陵寺那天,大雪封路,所有馬車都被攔在了山下。
有小和尚站在山下,沖我們雙手合十:「雪太大,各位施主不若等融雪后再來。」
小織勸我:「姑娘不如先回府,等改日。」
「既然已經來了,我不愿再空手折返。」
「可如今大雪封山,馬車上不去啊!」
我搖搖頭,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扶著車沿下了馬車:「你在山下守著,我自己上去。」
若華山被大雪覆蓋,安靜得聽不見一絲聲響,積雪足至我膝蓋,從兔毛靴的邊沿灌進去,又濕又冷。
我咬著牙一步步往上走,冰冷的銳痛襲來,心頭的執念卻催著我,務必要上山去,求一個答案。
倘若那人真是謝重樓,我從此便不再執念。
倘若那人不是……
無論生死,我總要想辦法,找到真正的謝重樓。
我蹚著積雪再次來到金陵寺后殿時,天色已近黃昏。
不等我敲門,后殿的大門便緩緩打開。
屋內陳設簡單至極,桌上點著一豆燈火,玄塵大師閉目坐在桌前,似在冥想。
我定了定神,走過去,恭敬施禮:「叨擾了,大師。」
「施主心中有惑,解人疑惑,算不得叨擾。」
玄塵示意我坐下來,裊裊飄起的檀香里,我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我來找大師,是想問,這世間可有什麼辦法,能令一個人除樣貌外,其余都變作另外一個人?」